新娘的指甲刺入第七节颈椎时,林秋月听到琉璃碎裂的脆响。
阁楼地板化作黑色水面,母亲的剪刀坠入水中,泛起涟漪里浮现出婴儿啼哭的祠堂。
她看见二十年前的雨夜,族长捧着铜盆接满屋檐水,水中浸泡的正是自己与妹妹的脐带。
“月儿看井底!”
母亲嘶吼着抓住她的脚踝。
林秋月倒悬着栽向水面,在即将触碰到自己的倒影时,时空突然扭曲成螺旋状。
无数记忆碎片呼啸而过:五岁那年井边的铁皮青蛙、十二岁纸轿里伸出的青紫手腕、巴黎工作室莫名出现的湿脚印......
冰冷井水灌入口鼻的瞬间,林秋月发现自己站在倒置的祠堂里。
藻类在梁柱间漂浮如幽冥鬼火,神龛上的祖宗牌位全部写着“待补”二字。
最骇人的是那些原本贴在墙上的符咒,此刻全都变成浸泡在水中的皮肤,符文的笔画竟是凸起的血管。
“这才是真正的雾隐村。”
穿蓝布衫的少女从藻丛中走出,她右眼嵌着青铜八卦镜,左脸布满鱼鳞状瘢痕。
林秋月倒退着撞上供桌,碰翻了倒悬的香炉,香灰洒落成“甲子、癸酉、丙戌”的字样——正是她的生辰八字。
少女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碗口大的伤疤里嵌着半块桃木锁:“阿姊当年在腌菜缸里哭的时候,我在井底数了三千西百次潮汐。”
她指尖生出水草缠住林秋月的脚踝,“想知道父亲真正的死因吗?”
祠堂藻类突然剧烈翻涌,浮现出林秋月五岁生日的场景。
父亲举着铁皮青蛙逗她玩,突然盯着她背后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小秋月转头看见井沿坐着穿红肚兜的女童,湿漉漉的脚丫正勾着妹妹的虎头鞋。
“双生子必献其一,这是林氏先祖与井娘娘的契约。”
少女的声线变成重叠的混响,“那年本该是你,但母亲用禁术将命格转嫁到我身上。”
藻群组成的画面里,父亲发疯般砸开祠堂地砖,挖出明朝先祖的青铜樽饮下符水。
林秋月摸到供桌下的青铜镜,镜面映出令她毛骨悚然的真相——祠堂藻群中浮沉的所谓“祖宗牌位”,分明是历代被献祭者的头盖骨,每个颅骨顶部都刻着献祭日期与时辰。
“父亲喝了镇魂汤想替我受刑,却在子时被拖进井里。”
少女的指甲划开水面,黑水中升起缠满锁链的尸骸,“看啊,他的右手小指是不是缺了一截?”
尸骸突然抓住林秋月的手腕。
腐肉间卡着枚银戒指,内圈刻着“赠爱女月儿”。
这是她七岁弄丢的那枚,此刻却出现在父亲骸骨的手指上。
尸骸下颌骨咔嗒作响,喉管里涌出混着水藻的声音:“快逃......他们要用你补全三百年的轮回......”
祠堂藻群突然沸腾。
倒悬的井口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喊,林秋月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把她往上托。
少女冷笑着沉入藻丛:“子时三刻,井水会漫过祠堂门槛,到时你就能看到完整的族谱——”
回到现实的刹那,林秋月正趴在井沿剧烈咳嗽。
母亲瘫坐在血泊中,右手紧攥着半块桃木锁,左胸插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匕首。
更恐怖的是院墙上爬满血手印,每个手印都缺少右手小指。
“你父亲...…在井底...…”
母亲瞳孔开始扩散,却用最后力气扯开自己的衣领。
她心口赫然有个正在愈合的伤口,与镜中少女的伤疤完全吻合。
林秋月突然明白,这些年与自己视频的“母亲”,不过是借尸还魂的......
梆子声突兀响起。
林茂公带着族老们破门而入,他们抬着的纸轿比二十年前那顶更加破旧。
轿帘上绣的不是并蒂莲,而是两个女童被水草缠绕的图案。
林秋月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看清轿夫们的脚——全都穿着湿透的绣花鞋。
“吉时己到,请新娘梳妆。”
林茂公的麻衣下渗出黑水,袖管里伸出的竟是缠着符纸的骨手。
族老们齐声唱起诡异的童谣:“七月半,井水漫,新娘哭,红烛颤......”
林秋月转身扑向古井,在族老们的惊呼中纵身跃下。
下坠过程中她摸到井壁的刻痕,那是历代献祭者用指甲刻下的生辰。
当指尖触到“林秋月、甲子、癸酉、丙戌”的字样时,井水突然变成胶状物,托着她漂向某个发光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