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平身吧。”
皇帝朱珩容颜稚嫩，但气质跟姜太后一样温和，微笑道。
“谢皇上。”
皇帝在孟宴臣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宫人把一碟模样精致的点心送到细蕊面前。
细蕊又谢了一遍恩，便浅浅微笑着进食，她吃东西时不紧不慢、动作优雅，既不狼吞虎咽，也没有刻意一口嚼数十息。
“看来，朕强行跟母后说不要她当皇后是明智的。”皇帝见细蕊当真在自己和姜太后独自进食，心下鄙夷。
哪有贵女会主动在长辈面前要东西吃、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吃起东西来既不造作、也不扭捏，倒算是个正常女子。”坐在细蕊对面的张时序眼神称赞。
太多世家小姐为了维持仪态，吃东西时只略略沾了一小口，每一口还要放在嘴里嚼几百下。
张时序对这种自找苦吃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姜泠鸢抽了抽嘴角：“不用入宫，就不顾以前的规矩仪态了嘛。”
“蕊儿前几日落水受难，是该多吃些补补损失的精气。”
姜太后并没有觉得细蕊的举动有何不妥，问皇帝：“皇儿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母后是在责怪朕吗？”皇帝委屈：“朕不是故意不来看母后。”
“实在是舅父为了让朕早日有能力亲政，布置了许多课业，朕一心扑在课业上，才没时间到母后跟前尽孝。”
他口中的舅父是姜细蕊跟姜泠鸢的父亲，大周的丞相，姜枫。
姜枫绝无可能会用心教皇帝、给他布置很多的课业，所以皇帝这是跟姜太后提要求。
他，要亲政。
姜太后本来欢悦的神色冷淡了些，不咸不淡道：“那皇儿便刻苦些，不要辜负了你舅父的苦心才是。”
“……是。”自己的要求再次被母后忽视，皇帝眉头紧皱，不再开口。
大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何间悄悄给皇帝使了个眼色，皇帝才想起来今日的目的。
他重新露出温和的神情：“母后，朕上次去射猎还是父皇在世的时候，京郊猎场难忘，朕想带着庄妃去秋猎。”
“皇儿贵为天子，出宫危险，”姜太后神情莫测：“更何况你不是说庄妃身子弱，跟哀家请求免了她来寿康宫请安吗？怎么突然又能去狩猎了。”
“京城乃天子脚下，料想无人敢对朕不利，何况孟公公统领军卫，还不能保护朕的安危吗？”
皇帝佯装听不出姜太后语气的不悦，说：“至于庄妃，倒也不必她真的骑马射猎，便是在营地等着朕打猎回来就是了。”
被提到名字的孟宴臣没有看皇上，而是朝姜太后低着头，听她的指示。
皇帝见此，心生戾气。
在这个宫里，没有一件事是他能独自做得了主的。
太后静默良久。
才道：“既然皇儿想去，那便去吧，孟宴臣，务必不能让皇上出现一丝闪失。”
“臣遵命。”孟宴臣头垂得更低。
“太后娘娘，”细蕊好像感知不到母子间的不愉快似的，微微笑着开口：
“臣女长这么大还没有去狩过猎呢，臣女能不能跟着皇上一起去呢？”
站在下首的何间心里冷笑：“挺好，不用皇上开口让她去，她便自己主动找死了。”
“去，你和鸢儿都去。”
这开口跟自己提要求的举动让姜太后感觉到了娘家人跟她的亲近，被皇帝激起的不悦散去，看一眼妖艳僧人和病弱公子：
“净然禅师和卫国公也去吧，你们和皇儿都是年少意气的年纪，结个伴也好。”
让和尚去打猎，张时序面露为难，随后道：“小僧自当陪伴皇上左右，为他念经祈福。”
“微臣虽拿不起弓箭，但骑在马背上还是可以的，谨遵太后娘娘吩咐。”张霁明露出苍白的微笑。
皇帝脸色欣喜，卫国公的两个儿子他一首想拉拢，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母后让他们跟自己同行，真是妙哉。
姜太后目露疲惫：“好了，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除细蕊跟姜泠鸢，皇帝、张时序、张霁明、孟宴臣、何间都退了下去，大殿内一时空荡下来。
寂静中，姜太后的声音仍旧温和，却噙着寒霜：“宫里的菊花儿早早就开了，现在颜色正盛。”
“鸢儿，后天哀家会举办一场赏花宴，那天，我要你除掉庄妃的孩子。”
姜泠鸢脸色煞白，缓了许久才点头：“鸢儿……遵命。”
姐妹俩又在正殿待了一刻钟，才结伴出来。
姜泠鸢一首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细蕊叮嘱宫人看好她，便出了寿康宫，往出宫的路上走着。
不出她意料，没走多久，便看见一名墨发如瀑、气质清绝的病弱公子在等着她。
“姜大小姐，”张霁明身形单薄得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出寿康宫的时候在下就在想，你会不会恰巧往这个方向走，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卫国公为何会如此想？”
细蕊漫步来到他身前，雍容华贵的脸上浮现疑惑。
“姜大小姐可否喊我的字？”张霁明不答，反问道。
细蕊再次羞涩的低下头：“砚之，你故意等在这里，若是我不来，岂不是白白受秋日凉风吹了，着凉了怎么办。”
尾随她，站在她身后的张时序听得眉心蹙起。
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关心他弟弟了，是故意骗取小弟的信任？
张霁明看一眼细蕊背后的兄长，露出满意的微笑，温声说：
“姜大小姐，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可下次相见就是秋猎、起码半月之后了，所以我不愿立即出宫，想在此等等……万一，真的能见到你呢。”
姜细蕊目光动容：“砚之……”
这声音叫得又如此缠绵悱恻、温柔流转。
张霁明盛放出一朵笑容，美得如雪中铮然的寒梅。
张时序唇线紧绷，眉心的朱砂几乎被皱起的“川”字吞没。
少女容貌、气质都是绝代，低头羞涩的模样更是添了一分娇媚，张霁明瞧得心头一热，迈步上前两步，靠近她。
一缕碎发飘下，遮住了她黑亮清润的眼，张霁明抬手，想为她撩起这缕乌发。
就在他碰到细蕊的前一息，张时序便冷声开口：“卫国公，你在干什么。”
张霁明一惊，抬眼朝雍容少女身后的妖艳僧人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