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小心。"星星急忙拾起那个滚远的器物。
"呜呜……"我哭的不能自己,我这眼泪不只是为了我的父母,还为这次在战场上牺牲的所有魏国将士们。
“女郎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体。”星星拿着那个青铜器皿来到我身边,轻声劝慰我。我接过她的手里的东西,抱着哭了半晌。“女郎……”星星大着胆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钟声又起,这次近得能听见马蹄踏碎落叶的响动。
"是从辛都撤回的残军回城。"星星小声说道,"带着...魏家儿郎们的棺木。"
魏家儿郎们的棺木,听到她说这个我的眼睛又有些酸了。徐夫人说,仲麟要回来了,我想到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对我说才12岁就能上战场的家伙,如今竟是魏家主支最后的男丁。
"更衣。"我转身走向妆台,"要素麻襦裙。"
星星惊得瞪圆眼睛:"女郎要迎灵?"
“是啊。”我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面色苍白如纸。
行至前院时,正撞见徐夫人带着幕僚匆匆而过。她见到我素衣麻履的模样,脚步微滞:"倒是比你姨母强些。"
“姨母现在如何了?”我听到她这样说也并没有什么得意洋洋之态。我反而更显得谦卑了。这话说得轻,却让随行众人皆是一震。
“唉,还能如何,要不是底子好,也跟你娘亲一样就这么走了。”我听着徐夫人这样说听出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味儿。
“姨母也是伤怀。”在这个深秋,家家户户皆有人新丧。每个人都心情沉痛。
我跟着徐夫人来到了魏府门口站定,看着越来越近的将士们带着那些棺木。说是棺木其实就是一些薄木板临时制作的一个个勉强能连在一起的盒子。如此的简陋,想起我的母亲的棺椁。
心里对徐夫人让人为我母亲在魏家治丧而感到满心感激。
棺木入府时,秋风刮得人都要站不住了。我跪在廊下看着士兵们抬进三具还像点样子的棺木,土黄色棺面带着秋风的凉意,比活着时更让人觉得简朴。魏劭走在最后,玄甲上结着厚厚的血液凝结的斑驳。
有什么压着他的腰,拉着他的腿,每一步都很沉重。那是祖辈的荣光,父兄的叮咛和兄长离世前的嘱托。
少年将军眼底布满血丝,目光扫过我麻衣上的重孝,突然泪水就要从眼眶里跑出来了。但他不敢让他们掉下来。因为兄长说:“仲麟,不许哭”
我听见远远的传来姨母的放声痛哭。转头望去,那个总是小心怯懦的妇人正快速跑到灵堂这边来了,跪坐在棺木前就开始哭嚎,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是啊,谁能不痛呢?一夕之间失去了家里的依靠,日渐待自己好的儒雅夫君,即将成婚的俊朗儿子。虽对自己不亲近却一首给自己撑腰的公公。
想到日后就要依靠那不喜爱自己的婆母和还没长成的小儿子生活的朱夫人怎能不伤心呢。
大家都沉默的看着她在哭,仿佛让她替大家把这些时日的惶恐,不安,难过……都给宣泄出来。
待到日暮西沉时徐夫人终于发话了"掌灯。"立时有有眼力见的仆妇们上灵堂上点灯。
"请少夫人回房。"随着徐夫人的第二道命令下达,我赶紧上去将姨母扶起。
当夜我在灵堂守到三更。炭盆里银骨炭噼啪作响,映得那些棺木如同沉睡的巨兽。魏劭突然出现在帷幔后,面容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他梳洗了一番,带着冷意和皂角的气味向我走来。
“你……”
我盯着灵堂里晃动的烛火:"我还好。你呢?害怕吗?"
"嗤。"魏劭仰头泪水从眼睛里流出。
“我很惶恐不知道未来会怎么,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个未来。谁也不知道是死亡先来还是明天先来。你觉得呢?”我说着这些话,并不是想要劝慰他。而是说给我听的。
魏劭听了我的话怔了半天。
他说:“下半夜换我来守吧。你也去歇歇。”
今夜的风格外冷,屋外的风好像卷着雪粒从门缝钻进来,我裹紧披风:"表兄来的时候,外面下雪了吗?"
魏劭的表情开起来平和了很多:"没有啊,下雪了?"声音也软了下来。
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上天也为我们感到悲伤呢,眼泪都替我们流出来了,只不过太冷了,变成了雪。"
魏劭听了我的话觉得不可思议,也走出来,看着我伸手接雪,也伸出手来,接了一片。他把他接的雪递到我眼前,我看着落在他手心里即将被融化的雪说:"明日这片大地上就没有血红了,只留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卯时初刻,我给灵堂里的灵位换上新鲜供果时,徐夫人带着晨霜踏进灵堂。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说:“玉儿,你最近跟在我身边吧。”
我摆果子的手一顿,果子从我手上滑了下来,落在地上烂了个粉身碎骨。抬头望去,徐夫人己经走向魏祖父的棺木,手指抚过冰冷的家纹,声音轻得像在叹息:"过两日武山国苏家娥皇就要到了,此次武山国虽然没有出兵支援,但也没有妄动给我们魏家增加麻烦。到时候由你来接待她吧。"
我沉默的点了下头,苏氏娥皇是即将跟魏保联姻的对象,本来说好这次辛都之行回来后就给他们举行婚礼,结果,现在伯功也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跟在徐夫人的身边,这次来魏家吊唁的人多,很多魏家本家的在外将领也都回来了,也有很多魏国各州牧,还有一些别国王公各家族的家主都来了。
她们一方面是来参加祭奠,一方面是来打探魏国虚实。
魏府很少有这样中门大开的时候,徐夫人又给了我一块牌子,是用上好的玉玦打造的。
在前往魏府理事厅前,郑楚玉己经想明白了要怎么做。
"郑家女郎来了!"有个妇人眼尖,忙掸衣起身。众管事皆屏息垂手而立,待到楚玉行至一块写有定风的牌匾下,众管事便齐行福礼。
楚玉扶了扶鬓边素银簪,对星星使个眼色。小丫鬟立时捧出个紫檀匣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块竹筹,皆写着"巡夜"、"浆洗"、"茶饭"等字样。
"这是魏府各处差事的对牌。"我声音平缓的说,"自今日起,各处管事皆只负责自己的那一块,我知你们平日都是做惯了这些的,我也不做过多改变皆按之前做事。只一样,这次魏府损失重,各位需得齐心,府里的事更是半字不得往外漏。"
众人屏息细听,都知道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