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打!给我打他!一个婢子生的贱种,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让你讨巧卖乖!让你装模作样!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是看不清楚你的身份!”
一个华服少年一声令下,周遭人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住手!"
一道素白身影猛地撞进人群,卖力地拉开施暴者,用单薄的身躯将地上的人护在怀中。
见来人身份高贵,正在施暴的几人也不敢妄做行动,纷纷侧头看向那个发令者。
“大殿下,这...”
“二弟倒是好心肠。”胤霁阴恻恻的开口道:“婢子生的种都能当做自家兄弟般真心爱护。”
“大皇兄这是做何!”
胤襄伸开双臂拦在被打者前,虽身形单薄但眼神坚定:“今日夫子不过是夸了一句三弟的文章...三弟可不曾得罪过你!”
“你为何三番五次找三弟麻烦!”
“就凭他一个从贱婢肚里爬出来的,还妄想和我平起平坐,便是得罪了我!”胤霁冷笑道:“你们几个把二皇子拉开,可小心着点,别伤着他了,地上的人,给我继续打!”
说罢几人上前正欲将胤襄扶起,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尖细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闻声慌忙敛袖整冠。方才还乱作一团的庭院,霎时安静了下来。
胤衡借着俯身行礼的姿势,用拇指迅速将鼻下血迹擦干净。
待皇后走到众人身前,几位皇子跪拜行礼道:“参见母后。”
皇后广袖轻抬:"都起来罢。"凤目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胤衡染血的衣襟上。
"襄儿,你们这是...”
她眉头微蹙:“带着兄弟们在这儿...演武呢?"
“回母后,儿臣们一时兴起,玩闹过头罢了,母后不必担忧。”
胤霁赶在兄弟二人开口前回话道。
皇后点点头,似不愿多言,抬脚刚要走开却又定在原地:“三皇子倒是许久不见。”
“见过母后,母后万安。”
胤衡低埋着头,不愿让人发现他脸上的乌青。
“你这孩子...倒也是个命苦的。”皇后冷不丁开口道。
胤衡的生母原是御花园里修剪的婢女,某日被游园的圣上瞧见她踮脚摘海棠的模样——杏花春雨沾了满袖,竟比手里那枝半开的"醉贵妃"还要娇艳三分。
一夜恩宠便有了龙种,破格晋了贵人,一时间风头无两。
谁曾想临盆那日,血水换了几十盆,最终只保住个皱巴巴的婴孩。
宫人们私下嚼舌,说那孩子命中带煞,这不...自家母妃才刚踩着青云梯当了人上人,后脚连满月酒都没来得及办就撒手人寰。
风言风语听多了,久而久之,皇帝也不曾多问这个孩子,左不过是宫女所生的罢了。
这宫里的女人呐,就像御花园里的花朵,谢了自会再开。
皇帝的宠爱就如同三月的过堂风,今儿停留牡丹,明日就绕着那新晋的蝴蝶兰。
胤衡年岁渐渐大了,常仰着小脸向乳母露出困惑的神色:“为何父皇从未瞧过衡儿一眼?是衡儿哪里做得不好吗?”
他眨眨眼睛,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懵懂,全然不知这句话落在乳母嬷嬷耳中,是怎样一番五味杂陈。
乳母嬷嬷眼中含泪,只告诉他:“殿下只管把《论语》背熟了,把骑射练好了,陛下便会喜爱殿下的。”
胤衡似懂非懂:“那衡儿一定要勤加苦练,做到最好。”
——
皇后转身站到胤衡身前,顿了半晌开口说道:“我瞧着本宫与三皇子倒有几分佛缘,打今儿起,三殿下就养在坤宁宫吧。”她冲着胤衡淡淡一笑,莲步轻移转身离去。
胤衡失神怔在原地,甚至忘了谢恩。
“从今儿起,咱们就是亲兄弟了!”胤襄一把将胤衡搂在怀中:“有母后在,我看谁以后还敢欺负你!”
说完还朝着大皇子胤霁的位置恨了一眼。
胤霁十分不爽,他的母妃向来教导他:帝王家的心软,就是插在脊梁骨上的刀,心狠手辣方能走得长久。
偏生这二弟就爱多管闲事,充当老好人。
但此刻他再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了。
他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三弟如今真是...好福气。”胤霁咬牙切齿道:“你真是同你母妃一样,不过转眼间,就从宫婢的儿子,变上人了呢。”
胤衡得了便宜但是不卖乖,拱手恭敬地回道:“不敢,论身份还是大皇兄最尊贵。”
“哼。”胤霁轻嗤一声:“我们走!”
不过半日,皇后要收养三皇子的消息就在宫中传开了。
皇帝向来对皇后有求必应,横竖不过一个他自己都要淡忘了的皇子,放在哪养都行。
他也只是敷衍了一句:“皇后心善,朕心甚慰。”此事就画上了句号。
……
翌日退朝后,陆慎衍随驾至养心殿偏殿。
他拱手半跪,将漳州之事一一道来,但隐瞒了捡到大皇子徽记一事——
陆淮安心里总觉不安,皇帝近日来精气神愈发低迷,眼下乌青更甚,人也日渐消瘦。
和灵州的那群人...真有七分相像!
偏生皇帝信那方士之言,每日热衷服用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听闻这些方士,也是大皇子找来的...
那日和父亲说完话后,陆淮安心里清楚,若一切真如他猜想,这一切便是一桩皇室丑闻!若东窗事发,皇帝为保全皇家名誉必然会有人做这替死鬼。
皇帝倚在龙纹软枕上,指尖慢悠悠捻着灰白的胡须:“依卿所言...倒是不知哪来的商贾做的这伤天害理之事?"
陆淮安躬身更深:"臣惶恐。”
他稍作一顿,继续开口:“虽己捣毁贼巢,然彼辈狡兔三窟,臣请旨继续追查,必不教此等魑魅魍魉祸乱圣体。"
“罢了。”
皇帝眉头骤然紧锁,身子往龙椅深处陷了陷,更显疲态。:“既己毁了他们老巢,此事便告一段落。”
陆淮安心下不满,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皇帝竟就这样草草了事?!
那漳州的数万百姓的性命又算什么?!
陆淮安脸埋在地上,不曾让皇帝看出他眼里的愤怒,顿了片刻回到:“臣遵旨。”
皇帝支着龙纹扶手缓缓起身,大太监刘得贵慌忙来扶:"朕乏了。"他往寝殿挪步:"送陆小将军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