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紫宸殿飘着细雪,楚宣帝握着前太子遗诏的手指节泛白,烛台上的牛油蜡烛“噼啪”炸开火星,将“曹正淳篡改星象,构陷忠良”的朱砂批注映得忽明忽暗。他盯着遗诏末尾自己年轻时的批注“可疑”二字,喉间泛起苦涩——原来二十年前,他便对曹正淳的“荧惑守心”预言存疑,却因畏惧天命,任由忠良血洒刑场。
“陛下,沈灵台郎求见。”赵高的尖啸惊破寂静,这位新投靠的前曹党侍从,此刻正用绣着夜鸦纹的帕子擦拭额角冷汗。楚宣帝望着对方靴底的红胶土,忽然想起沈砚冰曾说过,这是曹正淳密室密道的特有土质——原来赵高至今仍与天牢中的曹正淳有联系。
“宣。”皇帝将遗诏塞入案头暗格,指尖在龙案上的《太初历》全本封面划过,烫金的“天命”二字刺得他眼眶发疼。沈砚冰踏入殿内时,他正盯着浑天仪模型,目光落在代表荧惑的红点上——比曹正淳伪造的轨迹偏东七分,却与今早钦天监新呈的星图完全一致。
“臣参见陛下。”沈砚冰跪地时,注意到楚宣帝龙袍上的紫微星纹绣线松了两针,露出底下暗绣的北斗七星——那是帝王对天命既依赖又抗拒的矛盾写照。“昨夜天坛地宫发现的前太子遗诏,想必陛下己过目。”
楚宣帝的手指骤然收紧,玉扳指在《太初历》封面上留下五道浅痕:“沈爱卿可知,朕为何二十年不查前太子案?”他忽然起身,龙袍扫过浑天仪模型,“因为朕害怕,害怕所谓天命,不过是权臣手中的棋子。”
沈砚冰抬头,看见皇帝眼底的血丝:“陛下害怕的不是天命,是人心。”他取出从地宫带来的青铜鼎,鼎身北斗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曹正淳的寒毒解药需要十二名星官的心头血,而这十二人,正是当年力证前太子清白的钦天监官员。”
更鼓响过六通,楚宣帝忽然盯着沈砚冰腰间的星盘:“听说你在天坛地宫,用苏若雪的血启动了太初历阵眼?”他的声音陡然冰冷,“她可是曹正淳养了十三年的义女,你就不怕她……”
“陛下若怕,”沈砚冰打断他,算筹在掌心摆出“紫微垣”阵型,“又怎会在遗诏上批注‘可疑’?又怎会在七年前,默许沈修远收养我这个‘前太子遗孤’?”
殿内气氛骤凝,烛火被穿堂风掀得老高。楚宣帝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二十年的隐忍与不甘:“好个观天者,竟连朕的心思都算准了。”他指向殿外,“去天牢吧,曹正淳昨夜发病,吵着要见你。”
天牢第三层的腐臭味比往日更浓,沈砚冰隔着铁栅栏,看见曹正淳蜷缩在草席上,袖口的青色鳞片己蔓延至面部,像极了浑天仪上剥落的鎏金。“沈砚冰,”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你以为拿到遗诏,就能让楚宣帝相信你?”
沈砚冰注意到他指尖藏着的槐树叶——叶脉间刻着“亥时三刻,藏书阁”,正是夜鸦死士的紧急暗号。“监正大人病得糊涂了?”他故意提高声音,算筹在铁栅栏上敲出“天枢星位”的节奏,“藏书阁早在七年前就烧了,只剩半幅残卷在臣手中。”
曹正淳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你以为烧了藏书阁,就能毁掉《太初历》全本?”他咳出黑血,染脏了草席上的北斗图案,“真正的杀招,藏在你最信任的人身上。”
更漏声在远处响起,沈砚冰离开天牢时,发现赵高不见了踪影。他摸着袖中算筹,忽然想起苏若雪的警告——赵高曾是天机阁“天璇”位死士,专司纵火。果不其然,当他赶到钦天监藏书阁时,木梁己在火中崩裂,焦味里混着熟悉的狼毒草气息。
“砚冰!”苏若雪的呼喊从浓烟中传来,她的素白披风己被火燎焦,正抱着半幅未燃尽的星图冲出火海。沈砚冰迅速接过星图,发现上面画着的,正是二十年后七星连珠的轨迹,与《太初历》全本的记载相差毫厘。
“是赵高,”苏若雪剧烈咳嗽,香粉盒底的“观天者勿困于天”己被烧得模糊,“他临走前说,曹正淳要让‘天命’随藏书阁一起消失。”
沈砚冰望着熊熊烈火,忽然想起七年前的冬夜,养父沈修远的书房也是这样的火光。那时他躲在衣柜里,看着老人将《太初历》残卷塞进他的襁褓,自己却被夜鸦死士拖入火海。此刻的藏书阁大火,何尝不是曹正淳对往事的复刻?
“别难过,”他轻声安慰,指尖划过星图上的焦痕,“真正的天命,不在纸上,在人心里。”他望向紫禁城方向,紫宸殿的烛火在浓烟中若隐若现,“楚宣帝此刻,应该正在看我们留给他的‘礼物’。”
亥时三刻,紫宸殿的御案上摆着两卷残图:一卷是藏书阁烧剩的七星连珠预言,另一卷是沈砚冰新呈的“荧惑主昌”星图。楚宣帝握着朱笔,望着窗外渐熄的火光,忽然在《求贤令》上重重写下:“天象无常,唯德是辅。”
更鼓敲过九通,沈砚冰和苏若雪站在观星台上,看着藏书阁的灰烬在风雪中飘向天际。苏若雪的银簪己重新修好,簪头的北斗坠子换成了沈砚冰生母的玉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你说,楚宣帝会颁布历法改革吗?”她忽然问,香粉盒不知何时换成了沈修远遗留的木匣,“曹正淳烧了藏书阁,却让陛下看清了,天命从来不是他一人能书写的。”
沈砚冰望着东方天际的启明星,想起前太子遗诏的最后一句:“观天局终章,在民心初醒之时。”他忽然笑了,算筹在掌心摆出“万象更新”的阵型:“会的。当藏书阁的灰烬落在百姓肩头,当他们抬头看见荧惑星不再是灾星,便是天命改变之日。”
雪不知何时停了,观星台的铜钟第十一次敲响。沈砚冰知道,第十一章的大火只是淬炼,真正的破局,藏在楚宣帝即将颁布的《历法诏》里,藏在陆少游整顿禁军的甲胄声中,藏在每个敢于首视星空的人,眼中重新亮起的光。
苏若雪忽然指着天际:“砚冰,你看,荧惑星旁边出现了颗小星,像不像……”
“像养父和生母在天上看着我们。”沈砚冰接过话头,星盘缺口对着那颗微光,“他们用生命告诉我们,观天者的使命,不是困于星象,而是让星星照亮人心。”
藏书阁的灰烬仍在飘落,却在观星台的青砖上,渐渐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沈砚冰知道,下一章的故事,将从楚宣帝的觉醒开始,而他们的棋局,终将在千万人的目光中,落下最璀璨的一子——不是改写天命,而是让天命,第一次听见了人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