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雪粒子打在兵器库的铁门上，陆少游的铁手套碾过门环上的积雪，铜环发出沉闷的"咔嗒"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他望着门上新贴的"避灾符"，杏黄符纸的折角方向与朱雀门如出一辙，朱砂笔触间隐约可见狼毒草的纹路——这是三日前沈砚冰在旧档库提起的"通敌标记"。
"陆统领，兵器库的钥匙。"值守的千总递过钥匙串，手背上有道新月形疤痕，正是七年前随前太子平叛时留下的。陆少游注意到他靴底的红胶土，与曹正淳密室密道的土质完全相同，腰间挂着的青铜铃，刻着的夜鸦纹却比寻常死士多了道倒刺——这是伪冒的标记。
"昨夜子时谁当值？"他接过钥匙，故意在门轴上留下道指甲痕，"北狄使团的辎重车可曾入库？"
千总的瞳孔骤然收缩，钥匙串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回统领，昨夜是王二和张三当值，并未见北狄车辆......"
话未说完，陆少游己踹开铁门。潮湿的铁锈味混着狼毒草气息扑面而来，三十六排铁架上的箭矢在雪光中泛着冷芒，箭头形制却各异：既有大梁的三棱透甲箭，也有北狄的狼牙倒钩箭，甚至夹杂着西域的毒烟箭。他的指尖划过一支黑铁箭矢，尾部刻着极小的狼头纹，与漕运码头木箱上的标记完全一致。
"陆兄，当心机关！"沈砚冰的呼喊从身后传来，他与苏若雪裹着风雪闯入，星盘在掌心划出冷光，"兵器架的北斗方位，藏着九星阵的引信！"
陆少游迅速后退，算筹敲击最近的铁架。果然，箭矢突然喷射出紫色烟雾，正是药庐密室里的"七星绝命散"。苏若雪的香粉盒及时撒出荧光粉，在毒烟中显露出弩机的轮廓——十二具北狄精铁弩机呈北斗状排列，每具弩机上都刻着观星巷百姓的名字，弦上搭着的箭矢，箭头浸着紫黑色毒液。
"三十七具弩机，"陆少游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对应着曹正淳篡改的三十七处星象。"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弩机支架上的铜片，上面刻着"太初"二字，与沈砚冰星盘背面的暗纹吻合。
苏若雪的银簪划开弩机暗格，掉出卷羊皮纸，上面用北狄文写着："正月初三子时，借祭天仪轨，焚京师粮仓，断其命脉。"她的指尖在"焚"字上停顿，那里用星官血画着朱雀门的符纸折角，"这是曹正淳给北狄单于的密信，用星官血封口。"
陆少游的铁手套捏碎一支狼牙箭，箭头露出的狼毒草粉混着星官血，在雪地上画出扭曲的荧惑守心图。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随前太子巡视兵器库的场景，那时的兵器架上，还摆着刻有"忠勇"二字的铜盾，如今却成了通敌的证物。
"陆统领可曾注意，"沈砚冰指向铁架顶部，那里藏着七具木箱，箱盖缝隙间露出的红胶土，与玄武门符纸下的土质相同，"每具木箱对应一张符纸，里面装的是......"
"是被标记的异见者人头。"陆少游截断话头，铁靴踢开木箱，里面果然滚出用狼头纹毡布包裹的首级，每颗首级耳后都有朱砂痣——正是朱雀门符纸摇光星位的标记，"曹正淳用他们的血祭九星阵，却谎称是'避灾'。"
更鼓响过五通，兵器库的天窗突然透进晨光，照在弩机的狼头纹上。陆少游望着这些浸透鲜血的兵器，忽然想起前太子临终前的话："兵器是死的，用兵器的人的心是活的。"他摸出怀中的玄武纹玉佩，那是楚宣帝亲赐的信物，玉佩背面刻着"护国安民"西字，此刻在雪光中格外滚烫。
"沈兄，苏姑娘，"他忽然转身，铁手套按在沈砚冰肩头，"七年前我没能护住前太子，如今绝不能再让曹正淳毁掉大梁的根基。这些弩机和密信，足以证明他通敌卖国。"
苏若雪的香粉盒底映着晨光，"观天者勿困于天"的刻痕与弩机上的星官名字交叠："陆统领，弩机的弦线用的是北狄冰蚕丝，遇火即燃。我们可以......"
"可以将计就计，"沈砚冰接过话头，算筹在弩机间摆出"火雷噬嗑"阵，"用荧光粉标记弩机位置，待曹正淳启动九星阵时，让这些弩机成为击穿他阴谋的利箭。"
陆少游的铁靴碾碎地上的符纸，露出底下刻着的"曹"字："祭天仪轨时，我会让禁军守住粮仓和玄武门，而你们......"
"我们负责在观星台引动真正的星象，"沈砚冰望向天际的启明星，"让曹正淳的九星阵，在真实的天命面前，碎成齑粉。"
雪粒子停了，兵器库的铁门在晨风中缓缓闭合，锁孔里还插着陆少游的钥匙。他望着门上的"避灾符"，忽然伸手撕下，符纸背面的星官血印记在掌心，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陆统领，"苏若雪忽然递过从弩机暗格找到的青铜铃铛，"这是天机阁的信物，顾星澜说，正月初三子时三刻，朱雀街的卦摊会亮起三盏红灯笼。"
陆少游接过铃铛，听见里面隐约有瓜子壳的响动——那是顾星澜特有的密语方式。他忽然轻笑，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畅快："好个天机阁，好个观天者。曹正淳以为掌控了星象，却不知，真正的天命，在老百姓的柴米油盐里，在将士们的刀枪剑戟里，更在......"
"更在我们这些敢首视黑暗的人心里。"沈砚冰接口，星盘缺口对着陆少游的玄武玉佩，"陆兄，祭天仪轨之后，便是真正的天亮了。"
兵器库的晨光中，三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射在弩机的狼头纹上，却比那些阴鸷的纹路明亮百倍。陆少游知道，第三十二章的箭矢不是杀戮的工具，而是刺破黑暗的光芒。当这些北狄弩箭在祭天仪轨中调转方向，当曹正淳的通敌证据摆在楚宣帝案头，当观星巷的百姓看见真正的星象，所有的背叛与阴谋，都将在这些染血的箭矢面前，显露出最丑陋的模样。
苏若雪的指尖划过弩机上的"苏明远"官印，忽然低声道："父亲，女儿终于明白了，观天者的使命，不是计算星象，而是守护人心。"
陆少游望着天际的荧惑星，想起沈砚冰说过的话："荧惑守心非灾象，是人心向明的光。"他握紧手中的青铜铃铛，听见里面的瓜子壳发出"沙沙"响，像极了朱雀街百姓的议论声。他知道，将从这声铃铛开始，而他们的棋局，终将在兵器库的箭矢中，射出最致命的一击——不是为了天命，而是为了千万人能够抬头望星的自由。
兵器库的铁门终于闭合，陆少游的铁手套上还沾着星官血的痕迹。他忽然想起前太子教他射箭的场景，那时的弓弦声，远比此刻兵器库的寂静更让人安心。但他知道，有些黑暗必须被刺破，有些真相必须被看见，而他手中的箭矢，终将成为照亮黎明的第一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