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未干透，秦昭己经蹲在马厩顶上啃着肉包子。她眯眼看着将军府门前陆续停下的车驾——华乐公主的鸾轿缀着银铃，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三公主华青的金红步辇紧随其后，车帘被一只涂着蔻丹的手不耐烦地掀开；更远处，二皇子的紫檀马车慢悠悠地晃过来，活像条盯上猎物的蛇。
"来了。"秦昭三两口咽下包子，从马厩顶一跃而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华乐公主扶着嬷嬷的手缓步下车，月白广袖随风轻扬，鬓边的九鸾步摇纹丝不动。她抬眸扫了一眼马厩顶，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秦昭方才蹲过的地方，还留着半个没吃完的包子。
三公主华青提着裙摆抢先一步跨进院门，金线绣的牡丹纹在阳光下刺眼得很。她斜睨了一眼华乐，故意提高声调："皇姐今日倒是好兴致，竟也来看马？"
华乐执扇轻摇，扇面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三妹不也是？"
二皇子抚着玉扳指踱步而来，身后跟着两名膀大腰圆的侍卫，腰间配着镶宝石的弯刀。他笑眯眯地看向顾怀安："顾侯，听说这汗血马野性难驯，孤特地带来了西域驯马师，不如让他试试？"
顾怀安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挂着半截断缰，闻言淡淡道："殿下好意心领，但这马性子烈，怕伤了贵人。"
华青轻哼一声，提着裙摆就往马厩走：""听说这马踢伤过三个马夫？"她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住地往华乐身上瞟，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藏着的小瓷瓶——里头装着能诱发马匹狂躁的药粉。
华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团扇轻掩唇角，"向来是猛将配烈马。"
秦昭抱臂靠在马厩门边，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神却锐利如刀——这一行人各怀鬼胎，今日这马场，怕是要热闹了。
顾怀安玄色劲装从马厩转出，手中铁弓挂着半截断缰，"这畜生只认一个主子。"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秦昭沾着草屑的发梢顿了顿。
马厩内骤然爆发的嘶鸣声中，汗血马赤红的鬃毛如烈焰炸开。铁蹄踏碎木栏的刹那，三公主华青的尖叫声几乎刺破云霄——她踉跄后退时，涂着蔻丹的手"不慎"将华乐推向扬起的马蹄。
"当心！"
秦昭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众人只见那清瘦少年单手擒住碗口大的马蹄，臂上青筋暴起，竟将重逾西百斤的烈马硬生生推得偏了方向。马蹄擦着华乐月白裙摆砸进泥地，溅起的土块在公主脸上划出几道红痕。
"这......"二皇子手中的玉扳指"咔"地裂开，他盯着秦昭轻松跃上马背的背影，喉结滚动，"顾侯麾下竟有如此神力之士？"
华乐跌坐在侍女怀中，指尖银针在袖中微微发颤——方才情急之下竟射向了救命恩人。她望着那道制伏烈马的挺拔身影，常年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多少年了，从未有人这般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
"殿下！"侍女惊呼。
华乐己扯过缰绳翻身上马，九鸾步摇在疾风中乱响。她必须追回那个少年——那根见血封喉的毒针，正扎在他右臂！
————
顾怀安的剑鞘深深插进土里。
他眼睁睁看着秦昭冲向疯马，心脏几乎停跳。那臭小子知不知道自己正在众目睽睽下暴露自己的实力？可当秦昭回眸一笑时，少年般的恣意张扬又让他恍惚——这般耀眼！
"将军不去追？"二皇子意味深长地问。
顾怀安冷着脸拔出佩剑："末将去宰了那畜生。"
————
密林深处，秦昭伏在马背上大笑。
她早察觉华青袖中药粉，本想借机教训这刁蛮公主，却在华乐遇险时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右臂传来细微刺痛，她瞥见袖口银光一闪——华乐的暗器？
"秦昭！"
华乐的声音从后方追来。秦昭回头，见那永远端庄的公主此刻发髻散乱，月白骑装沾满草屑，正死死盯着她渗血的右臂。
"殿下追来作甚？"她故意晃了晃手臂，"这点小伤......"
话音未落，华乐突然抓住她手腕，指尖冰凉："你可知那针上淬了......”
"毒药嘛。"秦昭眨眨眼，突然凑近公主耳边，"末将打小尝百毒，早练就金刚不坏之......"
话音未落，她身形猛地一晃，单膝重重砸在地上。
华乐瞳孔骤缩——少年方才还神采飞扬的脸，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灰。
"骗你的。"秦昭扯出个惨白的笑，手指无力地抓住公主衣袖，"再不喂解药...我可就真活不成了......"
她整个人向前栽去，额头抵在华乐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公主颈侧，却越来越弱。
"秦昭！"
顾怀安策马冲进林中的刹那，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那个总是活蹦乱跳的小混蛋，此刻正软绵绵地倒在公主怀里。少年束发的银冠歪斜，露出小半截白皙后颈，在晨光下脆弱得不可思议。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顾怀安翻身下马，铁甲带着寒意逼近："殿下对她做了什么？"
华乐指尖银针在袖中发颤。她从未想过，这根用来对付死士的毒针，有一天会扎进救命恩人的血肉。
"是本宫的错。"她迅速拔下金簪，尾端暗格滚出粒朱红药丸，"咽下去！"
秦昭迷迷糊糊吞下解药，舌尖尝到熟悉的铁锈味——是军中药庐常备的蛇胆成分。她勉强睁眼，正对上顾怀安阴沉的脸。
"将军..."她虚弱地咧嘴，"末将这次...可算工伤......"
顾怀安一把将人捞起，掌心触及的腰肢纤细得让他心惊。这小混蛋平日偷他裤子、掀他帐篷的嚣张劲儿哪去了？
"回去领二十军棍。"他恶狠狠道，手臂却将人箍得更紧。
华乐看着顾怀安把少年抱上马背的动作，九鸾步摇垂下的东珠突然断了线。她弯腰拾起滚落的明珠，却听见二皇子带笑的嗓音从林外传来：
"皇姐的珠子，怎么尽往别人怀里掉？"
华乐望着这个救了自己少年郎，忽然想起母妃临终的话：这深宫里，最危险的就是让你放下戒备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