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大笑,顺手从暗格里摸出一坛酒,拍开泥封灌了一口:"管他什么阴谋阳谋,来了就打回去!"她将酒坛递给顾怀安,"将军,喝不喝?"
顾怀安瞥了她一眼,接过酒坛,仰头饮尽。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喉结滚动间,他沉声道:"秋猎当日,跟紧我。"
秦昭笑眯眯地点头,却在顾怀安看不见的角度,指尖轻轻抚过藏在靴筒里的另一瓶毒药——那是她自己的私藏。
马车外,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山雨欲来,秋猎场上,注定不会太平。
侯府——
暮色渐沉,秦昭牵着新赐的汗血马站在侯府门前,指尖无意识地着缰绳上的金线纹饰。
"宅子既己收拾妥当......"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末将总赖在侯府也不像话。"
顾怀安正擦拭佩剑的手顿了顿,玄铁剑刃映出他微蹙的眉:"缺什么让桑木去办。"
"缺钱!"秦昭眼睛倏地亮起来,"将军不知道,西市新到了一批大宛驹——"
"财迷!"顾怀安甩来沉甸甸的锦囊,砸在她怀里叮当作响,"你那侍女......"他忽然收声,剑尖挑起地上半片枯叶,"若还跟着你,迟早......"
落叶在剑锋断成两截。秦昭攥紧锦囊,掌心被金稞子硌得生疼。岁玉她受得苦够多了!
"我会与她谈谈。"她翻身上马,汗血马不安地踏着前蹄,"大不了......"
"让她来侯府当差。"顾怀安突然截断她的话,"马厩缺个懂行的。"
秦昭怔住。暮光里将军的侧脸如刀刻般冷硬,却让她想起那日自己中毒时,这人手臂传来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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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宅外,岁玉踮脚张望的身影在灯笼下格外单薄。见秦昭策马而来,她踉跄着扑到阶前:"大人!灶上煨着羊肉羹,后院的梅子酒也启封了!"
秦昭甩缰绳的手突然一滞——岁玉腕上又添了道新伤,结痂的鞭痕像蜈蚣爬过肌肤。
"先进去。"她挡在岁玉与巷口暗处之间。
宅门合拢的刹那,岁玉突然跪下:"奴婢今日收拾书房,发现......"她从袖中抖出半张烧焦的纸,上面"死"字依稀可辨。
秦昭盯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忽然笑了:"岁玉,明日去镇北侯府当值吧。"
"大人要赶我走?"岁玉脸色煞白。
"不。"秦昭拔出匕首插在案上,"那里安全——"刀柄缠着的红绳在风中摇晃。
侯府内
晨雾未散,岁玉跪在侯府校场的青砖上,露水浸透裙裾。顾怀安的剑尖挑起她下巴时,她看清玄甲映出的自己——眼下青黑,唇瓣咬出血痕,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侯爷。"她以额触地,"岁玉想成为刀,不想当累赘。"
顾怀安忽然想起秦昭中毒那日,这丫头疯了一样咬断弓弦给秦昭包扎。剑鞘重重磕在地上:"桑木!"
亲卫统领拎着件玄色劲装走来,腰间别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
"从今日起,你叫阿玉。"顾怀安割断她一缕发丝,"暗卫第一条——"刀光闪过,岁玉袖中落下的焦纸碎成雪片,"忘掉前尘。"
岁玉——不,阿玉攥紧新得的短刀。刀柄缠着与秦昭匕首同色的红绳,她忽然明白这是怎样的慈悲。
秦宅内——
秦昭推开宅门时,惯常的那句"岁玉,饭好了没?"卡在喉咙里。
庭院里静得可怕。石阶上再没有那个提着裙摆奔来的身影,灶房窗棂也不见蒸腾的热气。她踢了踢廊下空荡荡的食盒——昨日剩的胡饼还硬邦邦躺在里头。
"啧。"
秦昭拎着酒坛晃到后院,发现新栽的梅树歪歪斜斜——若是岁玉在,早该拿竹竿支好了。现在倒好,根都露了半截。
顾怀玉派来的暗卫像根木头似的杵在月洞门边。秦昭故意把酒壶砸过去,那人抬手接住,连衣角都没晃一下。
"死板。"她嘟囔着翻上屋顶,看隔壁院子的厨娘正热热闹闹往桌上端菜。油爆肉丝的香气飘过来,勾得她肚子咕咕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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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人牙行
"这个太木!"秦昭戳了戳面前呆头呆脑的小厮,"这个太蠢!"她又指向另一个流口水的丫头,"就没有机灵点的?"
人牙子赔笑递上名册:"爷要什么样的?"
秦昭突然想起岁玉第一次见她时,明明怕得发抖还敢首言:"要胆子大的,会顶嘴的,会......"她瞥见角落笼子里有个脏兮兮的少女正冲她呲牙,眼睛倏地亮了,"就这个!"
那丫头被拎出来时,一口咬在她手腕上。秦昭不恼反笑:"好牙口!会做饭不?"
"会下毒!"丫头恶狠狠道。
"巧了!"秦昭扔给人牙子一袋金稞子,"本官就缺个试毒的。"
回府路上,新买的丫头突然挣脱绳索。秦昭由着她跑出三丈远,才甩出腰间软鞭卷住人脚踝:"跑什么?"
"你们当官的......"丫头呸出口血沫,"没一个好东西!"
秦昭蹲下来与她平视:"知道为什么买你吗?"
丫头愣住时,暗卫悄无声息出现,递上份卷宗——正是这丫头全家被县令冤杀的案底。
"现在。"秦昭把卖身契塞进她嘴里,"要报仇,还是继续当奴隶?"
丫头嚼碎身契纸咽下去,眼睛狼似的亮:"我叫阿鱼"
灶房里黑烟滚滚,秦昭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时,新买的丫头正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锅铲。
"大、大人!"阿鱼脸上沾满锅灰,手里那团焦黑的不明物体还在冒着诡异的绿烟,"奴婢想煮粥......"
秦昭用剑鞘挑起那团"粥",冷笑:"我还以为是哪个仇家投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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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秦昭猛然睁眼,袖中匕首己抵在梁上人的咽喉:"找死?"
月光下,阿鱼像只野猫般蜷在房梁,手里还攥着把缺口的菜刀:"奴婢守夜。"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县衙的牢房顶上......总有老鼠咬人。"
秦昭眯起眼——这丫头脖颈处有圈紫红的勒痕,显然是上过吊没死成。她收回匕首,抛去一囊烈酒:"要守就下来守,梁上的灰落我枕头上了。"
阿鱼翻身落地,却不肯接酒囊:"奴婢清醒时......"她突然掀开衣领,露出心口烫出的鱼形烙印,"才能记住这记号。"
秦昭瞳孔骤缩。这烙印她认得——洪家私矿奴隶标记!
"从今天起,你叫秦鱼。"她突然将酒囊砸在对方怀里,"不是因为烙印,是因为......"窗外传来更声,她指了指灶房,"你煮的那玩意,鱼都不吃。"
阿鱼咧开嘴笑了,缺了颗的虎牙在月光下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