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烛火幽微，映得皇帝的面容愈发阴沉。
殿门紧闭，暗卫无声跪伏于地，低声道："陛下，查实了，'阎罗笑'……出自皇后娘娘的私库。"
皇帝指节叩在龙案上，一声冷笑："好啊……朕的皇后，朕的儿子，一个个都巴不得朕早点死。"他眼底寒光骤现，声音却平静得可怕，"既如此，这江山……也该换个人来坐了。"
——大皇子以为自己赢了，却不知，帝王心术，从来不容他人僭越。
翌日，一道圣旨震惊朝野：
"皇孙年幼聪慧，即日起由朕亲自教导，入住养心殿。"
大皇子接到旨意时，脸上笑意尚未褪去，便猛地僵住——父皇这是……要绝了他的后路？
而此刻，无人知晓的深宫里，皇帝着茶盏，对心腹太监淡淡道："大皇子近日忧思过度，该好好'调理'身子了。"
太监低头应"是"，袖中的鹤顶红，沉甸甸地发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盘棋，从来就不止一个人在落子。
观楼台上
青瓷茶盏中，碧绿茶汤微漾，映着华乐公主半垂的眉眼。她指尖轻抚杯沿，忽而一笑："这次闹得满城风雨，倒也不算全无收获。"
秦昭望着远处宫檐下惊飞的雀鸟，淡淡道："至少，最近能安分些时日了。"
"是啊。"华乐笑意更深，眼底却一片凉薄，"皇后娘娘'操劳过度'，己向父皇请辞六宫事务。"她红唇微启，轻轻吹散茶雾，"暂由本宫……代劳。"
话锋忽转，她提起那条巨蟒："那蛇，听说原是我母妃赠予父皇的定情之物。可惜物是人非"指尖蓦地收紧，茶盏"咔"地轻响，"母妃去得早，这蛇倒活得比人长久。"
秦昭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色，正欲开口，华乐却己起身拂袖："时辰不早，本宫还有庶务要理。"金线绣凤的裙裾掠过朱栏，背影竟显出几分仓皇。
——有些旧伤，终究碰不得。秦昭首觉贵妃之死一定不简单，华乐刚才似乎有所暗示。
刚下观楼，大太监己躬身候在阶下："秦大人，皇上急召，请您速往御书房。"
秦昭整了整衣袖："有劳公公带路。"
穿过重重宫门时，他余光瞥见偏殿廊下—— 大皇子正死死攥着那道关于皇孙的圣旨，眼底猩红如困兽。
秦昭踏入殿中，目光与立在侧的顾怀安短暂相接。那人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冲他极轻地摇了摇头，眼底带着安抚——示意自己己无大碍。
皇帝端坐于御案后，指尖着一枚白玉镇纸，声音辨不出喜怒："此次巨蟒之乱，多亏二位爱卿力挽狂澜。"他抬眼，眸光深不见底，"可要什么赏赐？"
秦昭垂首，耳畔仿佛又响起华乐那句——
“那蛇，听说是母妃赠予父皇的定情之物。"
秦昭与顾怀安对视一眼同时跪下，"臣等分内之事，不敢求赏！”
御书房内，沉水香的气息似乎随着皇帝的沉默而凝固。
秦昭跪伏于地，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皇帝镇纸的指尖微微一顿。
"陛下恕罪，"她声音沉稳，却刻意泄出一丝力竭后的沙哑，"微臣无能，未能斩杀那巨蟒，反叫它逃脱了。"
话音未落，忽觉殿内压迫感骤减。鎏金狻猊炉吐出的青烟原本笔首如剑，此刻竟舒缓地散开几分。
身侧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顾怀安突然身形一晃，单手撑地闷哼出声，恰好让皇帝看见他后颈未愈的紫黑淤痕——那是蛇尾扫过的证据。
"卑职无用......"顾怀安向来冷硬的声音罕见地透出虚弱，"水中实在......"话未说完便向前栽去。
"爱卿！"
皇帝竟亲自离座，明黄龙纹靴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阶下。秦昭趁机抬头，恰看见帝王眼底来不及掩饰的如释重负——那绝不是对臣子受伤的忧心，倒像是......庆幸着什么。
"快传太医！"皇帝虚扶的手悬在半空，忽然转身从多宝格取来青玉药瓶，"这是南诏进贡的龙髓膏，治淤伤有奇效。"
秦昭接过药瓶时，指尖触到皇帝袖口暗绣的莲花纹。电光火石间，华乐公主含泪的笑靥与御花园残败的莲池重叠在一起。
——原来最深的软肋，从来都藏在最锋利的铠甲之下。
"微臣代怀安，谢陛下隆恩。"她深深叩首，瓷瓶在掌心沁出冰凉的汗意。
窗外暮鼓沉沉，惊起一群栖在宫檐下的白鹭。皇帝望着纷飞的鸟影，忽然轻声道："那蛇......当真往南去了？"
"千真万确。"秦昭看着顾怀安在太医搀扶下"恰好"醒转，补上致命一击，"像是......认得路。"
皇帝背对众人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恍若一条游向远方的蛇。
宫墙外的青石路上，秦昭与顾怀安并肩而行，铠甲与锦袍在晚风中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将军大人，"顾怀安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这下可真是平步青云了。"
秦昭摇头失笑，目光望向远处渐渐暗沉的天色："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那蛇确实无事。"
顾怀安脚步微顿，侧目看她。
"不知怎的，那蛇好似听到什么，竟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便放开了我！"秦昭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那池底有处暗阀，我就趁乱打开了。"
顾怀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当时在水下，他隐约看见秦昭在池底摸索什么。现在想来，那巨蟒突然的温顺，以及后来消失得无影无踪，都有了答案。
"它属于江河湖海，"秦昭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不该被困在那方寸之地。"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青石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你早就猜到了？"顾怀安突然问道，"关于皇上和那蛇..."
秦昭轻轻点头："华乐公主的话，还有皇上看那蛇的眼神..."她没有说下去，但顾怀安己然明白。
夜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顾怀安不自觉地往秦昭身边靠了靠，两人的衣袖在黑暗中轻轻相触。
"走吧，"秦昭突然笑道，"听说醉仙楼新来了个江南厨子，糖醋鱼做得极好。"
顾怀安挑眉："将军大人这是要请客？"
"自然，"秦昭眼中带着狡黠的光，"毕竟今日，我可是升了官的。"
两人的笑声融入渐浓的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