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安手中的朱笔"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墨汁溅在奏折上,像极了心头渗出的血。
"你再说一遍?"
跪在堂下的暗卫头垂得更低:"华乐公主与秦将军...昨夜共浴温泉。据哨兵说,嬉闹声二更天才歇。"
案几上的文书被猛地扫落在地。顾怀安站起身,玄色官服下胸膛剧烈起伏。一年零三个月——自秦昭离京那日起,他每个日夜都在用公务麻痹自己,批不完的奏折,杀不尽的奸佞,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发疯似的想那个人。
"怀安啊。"萧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病态的沙哑,"朕早说过,不如给他们赐婚?秦昭是个良配,对华乐也是多一个保障。"
顾怀安猛地转身,眼中凶光吓得端药的小太监跌坐在地。萧恒却笑了,苍白的手指着药碗边缘:"怎么,舍不得?"
"陛下说笑了。"顾怀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臣与秦昭,不过是同僚之谊。"
萧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低头饮尽汤药。碗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北境新到的粮草,还缺个押运官。"他早就查到秦昭身份有异,女扮男装,怕是咱们这位顾侯还不清楚尼。
顾怀安瞳孔微缩。
"想去就去吧。"萧恒摆摆手,"记得带够人手...万一遇到北境流寇呢?"
......
边关的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顾怀安策马疾驰,身后三百轻骑卷起漫天黄沙。他本不该离京——谢危的党羽还未肃清,南疆水患亟待处理——但当他想象秦昭的手抚过华乐肌肤的画面时,理智便焚烧殆尽。
"侯爷!前面就是军营了!"桑木大声提醒。
顾怀安勒住缰绳,眯眼望向远处的旌旗。一年零三个月十六天,他终于要见到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混账了。
军营哨兵见到靖海侯旗号,慌忙打开寨门。顾怀安不等马停稳就翻身而下,佩刀撞在铠甲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秦昭呢?"
士兵被他阴鸷的眼神吓得结巴:"将、将军在后山温泉..."
顾怀安眼前一黑。又是温泉!他按着刀柄大步流星穿过营地,沿途士兵纷纷避让。有认出他的将领想上前行礼,却被那身杀气逼得不敢靠近。
后山雾气氤氲。顾怀安在入口处猛然停步,耳边传来隐约的水声和...笑声?华乐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秦昭低沉的回应,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神经。
"秦昭!"他暴喝一声,惊起林中飞鸟。
水声骤停。片刻后,秦昭的声音隔着雾气传来:"顾怀安?"
这一声呼唤让顾怀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多久了?多久没听那人首呼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向前两步,又硬生生刹住——现在闯进去,会看到什么?
"侯爷来得不巧。"华乐的声音带着戏谑,"我和秦将军正在...疗伤。"
顾怀安的手握紧刀柄,骨节发白。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双脚却像生了根。他想象雾气后的场景:水珠顺着秦昭的锁骨滑下,华乐的手指抚过那些他只在战场上见过的伤痕...
"粮草到了。"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请秦将军即刻来验收。"
“马上!”
说完便转身离去,步伐快得像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首到走出很远,他才发现掌心己被指甲掐出血痕。
......
秦昭赶到粮仓时,顾怀安正背对着门清点账册。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粗糙的木地板上。
"顾怀安。"秦昭轻声唤道。
顾怀安猛地转身,眼中翻涌的情绪让秦昭怔在原地。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啊——愤怒、渴望、痛苦,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一年零三个月十六天。"顾怀安一步步逼近,"连封信都不肯写?"
秦昭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粮袋:"边关战事频繁..."
"频繁到能跟公主共浴温泉?"顾怀安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知道京城怎么传的吗?说威风凛凛的秦将军成了公主的入幕之宾!"
秦昭瞳孔骤缩。顾怀安的手心烫得吓人,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她试图抽手,却被攥得更紧。
"你醉了。"
"我清醒得很!"顾怀安猛地将她拉近,近到能数清彼此的睫毛,"萧恒要给你们赐婚,你知道吗?"
秦昭倒吸一口冷气。赐婚?和华乐?她突然明白顾怀安为何如此反常,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顾怀安,你听我解释,我和阿乐..."
“阿乐?你们才认识多久这就叫得如此亲密!”而他尼叫他永远只叫顾怀安!
"不必了。"顾怀安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顾侯,"粮草己到,明日我便回京。"
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撩开帐帘时顿住:"秦昭。"
"嗯?"
"若你真对公主..."顾怀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记得对她好一些。"
帐帘落下,隔绝了两人。秦昭站在原地,手腕上还留着顾怀安的体温。她该追上去告诉他真相吗?告诉他自己和华乐只是...
"啧啧,好大的醋味。"华乐不知何时出现在侧门,倚着粮袋摇头,"我看你这秘密,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秦昭望着顾怀安离去的方向,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钝痛。她突然很想知道,若那人知晓她是女子,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可他喜欢的是男子,而她却是如假包换的女子!
营帐中——
酒壶第七次倾倒时,己经倒不出一滴液体。顾怀安眯起眼睛,晃了晃那只精美的银壶,最终不耐烦地将其掷向帐角。"咣当"一声,惊动了帐外守候的人。
"侯爷..."桑木粗犷的声音隔着帐帘传来,"饮酒伤身。"
顾怀安低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案几上的刀痕——那是白日里秦昭验收粮草时,佩刀不小心划出的痕迹。
"退下吧。"他声音沙哑,"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