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里加急军报送到金銮殿时，顾怀安正在经历仕途中最难熬的早朝。右丞相柳珣那篇《请赐靖海侯尚主疏》己经念了半刻钟，字字如针扎在他脊梁上。
"...顾氏世代忠良，若与清河柳氏联姻，既可安抚山东士族，又能..."
顾怀安的玉笏己经攥出裂痕。他不敢抬头看龙椅上的华乐，更不敢想此刻远在北境巡防的秦昭若知晓此事会作何反应。
"柳爱卿。"华乐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听不出喜怒，"你这是要朕当媒婆？"
殿中一阵轻笑。柳珣不慌不忙："老臣是为江山社稷计。自陛下...女子称帝，山东士族多有微词。若靖海侯娶了柳氏女..."
华乐打断礼部尚书的喋喋不休，指尖轻敲龙案，"朕很好奇，靖海侯这样的老白菜帮子也值得你们争破头？"
金銮殿内瞬间寂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的轻笑。顾怀安站在武官首位，一张俊脸青了又红。年方二十八的靖海侯怎么就成了"老白菜帮子"？
"谁说联姻非得嫁女？"华乐突然打断，"朕看柳卿家的公子就很好。"
满殿哗然。顾怀安猛地抬头，正对上华乐似笑非笑的眼神。
"陛下！"柳珣老脸涨红，"犬子怎能..."
华乐趁众人分神，给身旁女官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十余名青衣公子鱼贯而入，在殿中站成一排。
"既然诸位爱卿如此热衷做媒。"华乐笑眯眯地说，"不如帮朕挑个'贤内助'？"
老臣们目瞪口呆。只见那些公子有的捧书，有的执剑，最边上那位甚至抱着个熟睡的婴孩——那是户部侍郎的嫡孙，明显是来凑数的。
"陛下！"柳珣扑通跪下，"自古没有男子为后的道理啊！"
"怎的？"华乐把玩着龙案上的镇纸，"还是说..."她音调一冷，"你们觉得朕这个女帝，也配不上诸位家的好儿郎？"
殿内温度骤降。顾怀安背后渗出冷汗——华乐这是要以选男后来破局！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柳珣伏地发抖。
她忽然指向队列中最不起眼的青衫书生，"陈卿，你来说说。"
陈公子从容出列，行了个标准的士子礼："回陛下，臣以为帝后各司其职。皇后主内，可不仅是管嫔妃梳妆。"他抬起头，眉眼温润，"后宫亦是朝堂缩影，需得明德知礼之人执掌。"
华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陈瑜是她暗中考察三个月的人选——国子监最年轻的博士，父亲因反对谢危被贬岭南，最重要的是，他编纂的《女子德言录》收录了史上所有杰出女性的言行。
"说得好。"华乐颔首
"那就这么定了。"华乐一锤定音，"三品以上官员，每家推举一位适龄公子待选。记住，要德才兼备的。"她意味深长地补充，"毕竟是要当朕的'贤内助'。"
退朝钟响，百官如梦初醒。顾怀安快步追上华乐的銮驾："陛下！这..."
"怎么？"华乐在屏风后挑眉，"舍不得你的秦将军吃醋？"
顾怀安耳根发烫："臣是担心陛下..."
"朕是皇帝。"华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既然坐上这个位置，就注定与寻常情爱无缘。"她抚摸着袖中的先帝玉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
北境的风裹着雪粒砸在脸上时，秦昭正带兵巡视新修的烽燧。传令兵跌跌撞撞跑来，递上京城密信。
"将军，出大事了！"
秦昭展开信笺，瞳孔骤缩——顾怀安联姻？华乐选男后？她一把揉碎信纸，胸口剧烈起伏。五年了，从萧恒驾崩那日起，她与顾怀安虽聚少离多，却始终...
"备马！"她厉声喝道，"我要回京！"
亲兵队长阿鱼拽住她马缰："将军三思！北狄探子刚发现踪迹，此时离营..."
秦昭握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一边是边境安危，一边是...她突然想起离京前夜，顾怀安为她系上披风时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相信我。"
风雪愈烈。秦昭最终松开缰绳："继续巡防。"她望向南方，眼神复杂，"传令下去，全军戒备。"
......
一月后，当秦昭风尘仆仆赶回京城时，选秀己近尾声。她铠甲未卸就闯入顾怀安府邸，却见那人正悠闲地煮茶。
"你还有闲心..."秦昭的质问戛然而止。顾怀安案头堆满了青年才俊的画像，每张都被朱笔打了叉。
"回来了？"顾怀安抬头微笑，眼下带着疲惫的青黑，"正好帮我看看，这些'贤内助'哪个适合陛下？"
秦昭愣在原地。原来这一个月，顾怀安夜以继日地筛查候选人，专挑那些家世清白却无实权的书香门第...
"华乐知道你这么挑驸马吗？"她憋着笑问。
顾怀安拉她入座，递上热茶："陛下说，既然要做戏，就做得像些。"他指尖划过一幅画像，"这位陈公子不错，父亲是国子监博士，家族与谢危余党毫无瓜葛..."
秦昭望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胸口发胀。这个傻子，明明可以顺势联姻巩固权势，却宁愿熬夜筛选对她毫无威胁的"情敌"。
"享受齐人之福啊，顾侯爷。"她故意酸溜溜地说。
顾怀安一口茶喷出来："胡说什么！"他抓住秦昭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只装得下一个混账将军，再多要炸了。"
......
大婚前夕，华乐在御花园召见秦昭。石桌上摊着北境布防图，却谁都没看。
"不怪我抢你的顾怀安？"华乐突然问。
秦昭正喝着茶，差点呛到："陛下说笑，明明是您..."
"我查过了。"华乐打断她，"陈瑜十西岁时为救落水的妹妹差点溺亡，他编纂的《列女传补遗》收录了八十一位才女。"她着茶杯，"这样的男子，教养出的孩子至少不会轻视女子。"
秦昭怔住。她突然明白华乐选陈瑜的深意——这不是简单的政治联姻，而是在为下一代帝王铺路。
"陛下圣明。"她真心实意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