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月17日,大雪封山的第三天,县医院走廊的绿色墙裙剥落了几块石灰。陈大山盯着病房门上的"隔离"二字,玻璃窗里高青云的手臂插着三根输液管,皮肤泛着青紫色。主治医生摘下棉纱口罩——这种反复使用的口罩边缘己经发黑。
"毒素侵入骨髓。"医生压低声音,"除非找到解毒血清..."
陈大山深一脚浅一脚回到断崖。墓株周围的雪地凌乱不堪,皮埃尔的脚印消失在崖壁缝隙前。他扒开积雪,岩缝里卡着枚蓝莹莹的纽扣,背面刻着"L-7"字样。
"陈叔!"狗娃从灌木丛钻出来,举着个葡萄糖注射液瓶子,"刘家柴房找到的!"瓶里泡着截七叶一枝花根茎,液体泛着和纽扣同样的蓝光。
陈大山攥着纽扣的手指发白。这让他想起父亲日记里提到的"1965年巴黎实验室事故"——三个中国学者皮肤青紫而死。
晒谷场连夜架起特制蒸馏器。李铁匠用搪瓷脸盆当冷凝槽,林秀兰将母株汁液与陈大山的血混合。当蒸汽带着刺鼻白烟喷出时,锅底析出蓝色结晶。
"就是它!"公社赤脚医生举起煤油灯,"喝高局长血里的毒..."
"砰!"
枪声划破夜空。刘建国举着双管猎枪从草垛后冲出:"毁了它!"第二枪打穿蒸馏器的搪瓷盆,解毒剂"嗤"地浇在他脸上。
"啊——"刘建国捂着脸打滚,皮肤青紫褪去,眼睛却血红一片。
天刚亮,陈大山就摇通了公社那部手摇式磁石电话。接线员老周听到"特务投毒",立即扳动总机红色闸刀——这是严打期间装的专线。
"要县公安局!快!"
三小时后,两辆长江750三轮摩托冲进晒谷场。县公安局长老赵跳下车,藏蓝色警服肩章上还带着雪渣。他掏出《逮捕证》时,陈大山注意到他食指缺了半截——那是越战留下的伤。
"人呢?"
"在刘家地窖!"狗娃指着石板路,"那洋人带着注射器..."
老赵从枪套掏出54式手枪:"小张,去公社打电话请省外事办!"转头对陈大山低声道:"得按《外国人入境管理法》办..."
地窖里,皮埃尔正用钢笔型注射器抽血。看到民警,他举起某国领事馆证件:"我有外交豁免..."
"放屁!"老赵亮出《刑法》小册子,"第一百一十三条,投毒罪可判死刑!"他一把扯开皮埃尔的大衣,内衬缝满蓝色胶囊——正是L-7毒剂。
午后,公社大喇叭突然播放《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民兵集合信号。二十个扛着56式半自动步枪的民兵包围了晒谷场,枪管上缠着防冻的粗布条。
皮埃尔被麻绳捆着押上吉普车时,突然用生硬的中文喊:"那孩子是活体疫苗!她耳后的红痣..."
陈大山抄起搅药棍就要冲上去,被老赵拦住:"别中计!他要引你去抢人..."果然,刘家阁楼窗口寒光一闪——是刘建国举着猎枪瞄准。
"砰!"
枪响同时,老赵扑倒陈大山。子弹打碎了解毒剂瓶子,液体溅在皮埃尔脸上。这个法国人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整张脸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起来。
"原来他自己也中毒了..."赤脚医生捡起碎玻璃,"这毒得靠人血当解药..."
县公安局的审讯室灯泡只有15瓦。老赵用英雄钢笔记录口供,时不时把笔尖在热水杯里蘸一蘸——天太冷,墨水会冻住。
"你父亲1965年带回来的不是种子。"老赵推来笔录,"是解毒血清配方。"
陈大山看向玻璃另一侧的皮埃尔。这个法国人正疯狂舔舐手腕上渗出的血——他的皮肤开始出现和父亲日记里描述一样的青紫斑块。
"他活不过三天。"老赵合上卷宗,"但省外事办说必须让他活着受审..."
清晨,陈大山回到药圃。系着红头绳的木株在雪中挺立,断崖下的石碑被雪埋了半截。他扒开积雪,露出父亲刻的字:"药可医病,血可鉴心"。
晒谷场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县药材公司的采购员正带着现金来收购解毒剂,而林秀兰带着小草站在蒸馏器旁——孩子耳后的红痣在晨光中像颗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