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红旗皮件厂"的新木牌上。陈大山检查完最后一台缝纫机,确认每根针都收好了,每块皮料都盖上了防尘布。车间里弥漫着皮革、木屑和皂角混合的气息,这是他们一天辛勤工作的见证。
推开后门,夜风带着初春的凉意拂过面颊。陈大山深吸一口气,突然听见仓库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月光下,小花正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把玉米糊倒进一个破碗里。
"干啥呢?这么晚还不睡?"
小丫头吓得一哆嗦,碗差点打翻:"俺...俺喂大黄..."她怯生生地指了指阴影处。那里趴着只瘦骨嶙峋的土狗,正警惕地盯着陈大山,尾巴轻轻摇了一下。
"哪来的狗?"
"它自己跑来的..."小花声音越来越小,"俺看它可怜,就..."
陈大山蹲下身,借着月光打量着这只流浪狗。它身上的毛东一块西一块地脱落着,露出粉色的皮肤,但眼睛却出奇地亮。
"爹..."小花突然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糖纸,"今早建军哥塞给我的..."
陈大山接过糖纸,是张"大白兔"奶糖的包装纸。翻到背面,借着月光,他看清了上面歪歪扭扭的铅笔字:东墙第三块砖。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起身走到仓库东墙,月光照在斑驳的砖面上,第三块砖看起来和其他没什么不同。但当他用手指轻轻触碰时,发现这块砖明显松动。
撬开砖头,后面果然藏着个生锈的铁盒。陈大山的手有些发抖,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张饲料票和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纸条,上面清清楚楚记着账目:"化工厂废料,每吨回扣十五元",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跟王会计记账本上的一模一样。
远处突然亮起车灯,晃得他睁不开眼。地区报社的记者提前到了,说要拍些夜间的素材。陈大山迅速把铁盒揣进兜里,整了整衣领。
"陈厂长!"记者摇下车窗,"这么晚还在忙啊?"
"啊,是..."陈大山勉强笑了笑,"检查下设备。"
车灯照在仓库外墙上,新刷的标语在强光下格外醒目:质量就是生命。这五个大字下面,还留着被石灰水覆盖的旧标语痕迹,隐约能看出"阶级斗争"的字样。
"能带我们参观下车间吗?"记者扛着相机走过来,"听说你们的产品要出口了?"
陈大山点点头,领着他们往车间走。路过院子时,他看见那只叫大黄的狗还蹲在原地,月光下它的眼睛像两颗琥珀。小花站在不远处,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别怕。"经过她身边时,陈大山轻声说,"明天给大黄搭个窝吧。"
推开车间大门,雪亮的车灯照进来,崭新的枣木轮、整齐排列的缝纫机、还有那些正在晾干的皮料,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记者"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闪光灯一次次照亮这个小小的乡村车间。
陈大山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兜里的铁盒。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贪污案的证据,更是一个时代的烙印。而现在,新的时代正在这闪烁的镁光灯下,缓缓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