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大山就背着两只野兔和半筐冻硬的土豆往公社赶。雪后的山路像撒了层玻璃渣,每走一步都嘎吱作响。他左手提着剥好的兔皮,右手攥着麻绳捆的柴火——这是准备送给收购站会计的“心意”。
公社大院东侧的土坯房上刷着“红星公社农副产品收购站”的红字,墙根蹲着几个裹棉袄的老农,晒着太阳,脚边摆着山货。陈大山刚靠近,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和旱烟味。
“排队排队!”穿蓝布褂的会计王胖子叼着烟,手里的秤砣哐当砸在秤盘上,“今日兔肉收购价两毛八,皮子另算!”
陈大山眯眼盯着那杆老式磅秤——秤杆的准星被人为磨花了,秤砣底下还沾着泥巴。前世他做贩子时,这招能多压三斤秤。
“同志,我这兔子肥。”陈大山把猎物摆上秤,顺手将柴火塞到王胖子脚边。
王胖子眼皮都不抬:“野兔三斤二两,去皮去内脏实算两斤半。”——按规矩要扣30%“损耗”。
陈大山突然按住秤杆:“王会计,您这秤砣搁的位置……像去年刘书记查账时说的‘问题秤’啊?”
王胖子手一抖,烟灰掉在账本上。去年公社查账,他贪了三百斤粮票的事差点败露。
“你、你胡咧咧啥!”王胖子压低声音,“声音小点,想要实秤?得加钱。”
陈大山从兜摸出张皱巴巴的“大团结”:“我听说刘书记女婿最近要结婚?”——这是暗示可以用野兔充婚宴肉菜。
两只野兔(实重4斤)按全额算,共1元1角2分
兔皮两张,每张4角,共8角
但实际到手,1元现金+半斤粮票,其实王胖子抽了水 了。
陈大山攥着钱刚要走,却被蹲在墙角的李铁匠拽住袖口:“后生,用粮票换铁锅不?”
掀开草帘,后面藏着个地下小市场:
-穿胶鞋的汉子在卖自酿地瓜烧,用军用水壶装,5角一斤。
扎头巾的妇女兜售鸡蛋,藏在棉袄怀里保温,1角一个
最紧俏的是“永久”自行车票,有人开价30元 这个是真的不好买到。
陈大山花5角钱买了半斤高粱米,正要付钱,突然有人喊:“市管会的来了!”
人群瞬间炸锅。卖鸡蛋的妇女把篮子塞进雪堆,卖酒的汉子首接往自己棉袄里倒酒——酒味能掩盖粮食气味。陈大山把粮票含在舌底,这是前世学到的保命招:市管会的人不敢掰嘴查。
穿绿制服的人踹翻了一个箩筐,红薯干撒了一地。陈大山低头快步离开,背后传来哭骂声:“丧良心的!这是我娃的学费钱啊!”
雪又下了起来。陈大山把高粱米贴身藏着,路过供销社时,橱窗里摆着“红灯”牌收音机——标价42元,相当于他抓140只野兔。
他突然看见玻璃反光中自己的脸:胡子拉碴,眼里却烧着两团火。这不再是前世那个醉醺醺的混账,而是个能养活妻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