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长官！”林三响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交织，让他浑身都在发抖。
张仲麟猛地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在徐北的嘴边：“徐长官？！能听见吗？！”
那声微弱的气音似乎有了点方向，但依旧模糊不清。
然后，徐北的眉头极其痛苦地蹙了起来，仿佛在抵抗着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拉扯。
他沉重的眼皮，在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般的挣扎后，终于，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露出的，不再是往日的锐利如鹰，也不是昏迷时的死寂灰败，而是一种极度茫然、涣散、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被强行拽出的混沌。
瞳孔在黑暗中缓慢地、毫无焦距地转动着，映着对岸铁桥残骸上未熄的暗红火光，像两颗蒙尘的、破碎的琉璃珠。
他似乎什么也看不清，意识还沉沦在冰冷、黑暗、充满爆炸和坠落感的深渊里。
“呃…嗬…”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带着浓重血沫的吸气声，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胸腹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无声的痉挛。
他本能地想蜷缩，想躲避那无处不在的剧痛，但身体像灌了铅，又像散了架，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徐长官！是我！林三响！”林三响的脸猛地凑近，那张因为体内力量冲突和巨大情绪波动而依旧有些扭曲变形、残留着幽蓝血管痕迹的脸庞，瞬间占据了徐北涣散的视野！
这张骤然放大的、充满非人痕迹的脸庞，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具现！徐北混沌的意识深处，某个属于战斗本能的开关被狠狠触动！
“唔…！” 他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抗拒猛地爆发！
他仅存的右臂猛地痉挛了一下，似乎想抬起格挡，但虚弱到极致的身体只做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颤抖。
喉咙里挤出短促而惊恐的呜咽，涣散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濒死的惊悸和攻击性！
“别怕！是我们！是林三响！是他把你背过来的！”张仲麟立刻嘶声喊道，他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穿透了徐北混乱的感知，“你看清楚！是林三响！鬼子在对岸！”
“鬼子”… “林三响”…
这两个词，如同投入混沌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混乱的涟漪。
徐北剧烈收缩的瞳孔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聚焦。
涣散的目光艰难地从林三响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上移开，落在了旁边那张同样布满血污、汗水、泥浆，陌生却无比熟悉、带着焦急和狂喜的独眼脸上。
混乱的意识碎片开始艰难地拼凑。爆炸…铁桥断裂…坠落…冰冷的河水…剧痛…无尽的黑暗…
还有…那张扭曲的、非人的脸…林三响？
我见过吗？
他涣散的目光再次缓缓移回林三响脸上。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
痛苦、迷茫、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淹没的…属于“徐北”的、审视和确认的锐利，如同埋在灰烬深处的火星，艰难地重新燃起。
“呃…三…”徐北的嘴唇再次艰难地翕动，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是我！徐长官！是我！”林三响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泥浆和血污，滚烫地滴落在徐北冰冷的脸上。
那滚烫的触感，让徐北涣散的意识似乎又清醒了一分。
徐北的目光艰难地从林三响脸上移开，极其缓慢地扫过周围：黑暗的河滩、浑浊翻腾的河水、对岸燃烧扭曲的铁桥残骸、零星闪烁的枪火…最后，落回到张仲麟身上，落在他那条扭曲变形、无力垂落的断臂上。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瞬间刺穿了混沌！
桥！断桥！坠落！还有…二嘎子为了救他…
巨大的痛苦和更深沉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苏醒的虚弱意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胸腔里淤积的血沫，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
“咳咳…咳…！” 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内脏震碎，断臂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别动！别说话！”张仲麟急得大喊，仅存的左手死死按住徐北的肩膀，“命捡回来了！但你现在不能动！”
剧烈的咳嗽终于稍稍平息，徐北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他青紫的嘴唇翕动着，目光死死盯住张仲麟的断臂，又艰难地转向林三响肩头渗着诡异黑血的绷带，最后，那双虽然虚弱却己重新凝聚起惊人意志的眼眸，死死地投向对岸那片燃烧的炼狱。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嘶哑、微弱，却带着千钧重压，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亡魂发出的第一声质问，砸在冰冷潮湿的河滩上：我在哪里？”。
“我在哪里？”徐北又嘶哑的质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却是林三响和张仲麟心中更深的寒意与狂喜。
他还活着，他的意识在回归，但眼前的绝境并未改变分毫。
剧烈的呛咳几乎耗尽了徐北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火烧火燎，断臂处的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冰冷的河滩，对岸鬼影绰绰的土黄色身影，身边战友淋漓的鲜血和沉重的喘息…这一切都冰冷地宣告着：他们只是暂时逃离了河心的死亡漩涡，却远未脱离死神的镰刀范围。
就在这时！
徐北涣散、剧痛交织的视野中，毫无征兆地炸开一片刺目的、冰冷的蓝光！
一个半透明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巨大光屏，强行挤占了他所有的视线！
它无视了黑暗的河滩、燃烧的铁桥、战友焦急的脸庞，如同烙印般首接投射在他的意识深处。
光屏剧烈地闪烁、扭曲着，边缘流淌着数据瀑布，发出一种只有他能“听”到的、冰冷而急促的电子合成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