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麟的吼声像鞭子一样抽醒了沉浸在短暂胜利中的溃兵们。“撤！快撤！别傻愣着！捡能用的，快！”
胜利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一个中队的鬼子！
刚才打退的只是前锋！刀疤脸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飞快地将地上散落的几枚M24揣进怀里，又抓了两把子弹塞进空瘪的弹袋，动作麻利得不像重伤初愈的人。
其他溃兵也如梦初醒，恐惧重新攫住心脏，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剩余的武器弹药——十几支步枪、一些零散的子弹匣、鬼子身上的最后几枚手榴弹。
没人敢多贪，也没时间挑选，只求能多拿一点保命的东西。
“林三响！背上徐北！走！”张仲麟一边厉声催促，一边警惕地盯着山口外那片被照明弹余晖映得有些诡异的黑暗。
那里，日军的咒骂声、伤兵的惨嚎声正迅速被一种压抑而危险的躁动取代，那是更大规模进攻的前奏。
林三响咬紧牙关，半蹲下去，用力将徐北冰冷沉重的身体驮到自己背上。
徐北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颈侧，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那双偶尔在爆炸闪光中微睁的幽暗瞳孔，证明他还活着。
那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山口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黑暗，锁定了那些致命的威胁。
“走这边！”张仲麟指向山坳深处一条更为崎岖隐蔽的岔路，那是他之前观察好的退路。“刀疤，带两个人断后！用手榴弹迟滞！其他人，跟上！”
队伍立刻动了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恐惧，踉踉跄跄地向黑暗深处涌去。
刀疤脸和另外两名溃兵迅速占据山口内侧的掩体，眼睛死死盯着外面，手里紧握着长柄手榴弹。
“轰！轰！轰！”
几乎是溃兵们刚离开山口阵地几秒，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就在他们刚才的位置猛烈炸开！
泥土、碎石混合着硝烟冲天而起！日军的掷弹筒开始覆盖射击了！
紧接着，密集的机枪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射过来，打得他们刚才藏身的岩石火星西溅，噗噗作响。
“操！狗日的反应真快！”刀疤脸咒骂着，看准一个弹着点稍歇的间隙，猛地探身，奋力将一枚M24甩向山口外隐约晃动的人影群。“给老子尝尝这个！”
“轰！”巨大的爆炸火光映亮了他狰狞的脸。另外两名溃兵也趁机扔出了手榴弹，虽然准头差了些，但也成功掀起了烟尘和混乱。
“撤！”刀疤脸不敢恋战，吼了一声，带着两人扭头就追大部队。
他们刚离开掩体，刚才的位置就被更多的掷弹筒炮弹和机枪子弹覆盖。
山坳深处，撤退的队伍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沉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咳嗽声、武器碰撞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张仲麟跑在队伍侧翼，唯一的手紧握着花机关，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和后方。
林三响背着徐北，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汗水混合着徐北伤口渗出的冰冷液体，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能感觉到背上那具身体的死寂，唯有偶尔掠过他耳畔的、徐北那微弱到极致却又异常规律的冰冷气息，提醒着他背负的不是一具尸体。
“快！再快！”张仲麟不断催促。
他清楚，日军的指挥官绝不会放过他们这支残兵，尤其在他们展现了“超乎寻常”的火力之后。
一个中队的兵力，足以对他们进行多路包抄围剿。
“砰！砰！”后方传来了清脆的三八式步枪声，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日军的尖兵己经咬上来了！他们的速度远比溃兵们想象的要快！
“散开！找掩护！还击！”张仲麟嘶吼着，就地扑倒在一块岩石后，手中的花机关“哒哒哒”喷出火舌，压制追兵。
几名有步枪的溃兵也仓促卧倒，朝后方黑暗中闪烁枪口焰的地方射击。
短暂的接火再次爆发。
溃兵们仓促构筑的防线极其薄弱，全靠张仲麟和几名老兵用火力勉强支撑。
林三响背着徐北，只能狼狈地趴在一个浅坑里，用身体护住背上的兄弟。
“这样不行！会被黏住拖死的！”张仲麟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前方更加茂密幽暗的丛林和起伏的地形，又看了看后方紧追不舍、枪法精准的日军尖兵。
“必须摆脱他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密林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声！紧接着，十几个同样衣衫褴褛、面无人色的溃兵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从灌木丛里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他们显然是被这边的枪声吸引，或者根本就是被日军驱赶至此，正一头撞向张仲麟这支小队伍的侧翼！
“别开枪！自己人！”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溃兵看到张仲麟等人黑洞洞的枪口，吓得魂飞魄散，嘶声大喊。
“妈的！是咱们的人！”刀疤脸刚从后面撤下来，一眼认出其中几个熟面孔。
张仲麟眼中精光一闪！机会！
他猛地从岩石后站起身，像一尊煞神般堵在这群新溃兵面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盖过了零星的枪声：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听好了！我是原第X军XX师军医官张仲麟！现在，这里没有溃兵！只有军人！想活命，就拿起枪，跟老子打鬼子！想当逃兵被鬼子像撵兔子一样打死在野地里的，现在滚！”
他唯一的手臂高高举起那支打空了弹匣的MP18，枪口指向天空，仿佛一面凝聚意志的旗帜。
脸上溅着血污和硝烟，独臂的身影在爆炸的闪光中显得异常狰狞，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决绝。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在每一个新老溃兵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