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草料场的火光照亮半边天,三百头断角牛在火油刺激下发狂冲锋。裴翊的玄甲军刚列阵,就被牛群冲散。领头的公牛眼珠赤红,断角处绑着的铁蒺藜拖出火星,点燃了军械库门前的干草垛。火舌卷着焦糊的黍米味,混着牛群践踏扬起的尘土,呛得士兵们睁不开眼。
“将军的牛养得不错。”萧令容站在河谷高坡上,手中的令旗染着磷粉,夜风一吹便泛起幽蓝荧光,“就是脑子笨了些,闻见掺了尸蟞粉的草料,连主人都不认了。”她突然挥旗指向玄武门方向,牛群在骨哨尖啸中齐齐调头,铁蒺藜刮过地面迸出火花,竟在沙地上烧出条火线,首扑玄甲军的铁甲阵。
裴翊的剑劈开一头火牛,爆开的腹腔里喷出蓝火:“殿下这火牛阵,学的倒是齐将田单的皮毛。”他扯下半截燃烧的披风缠住剑柄,火星顺着剑穗玉环窜上手腕,“可惜田单烧的是敌营,您烧的是自家粮仓!”剑锋扫过草料堆,露出底下埋着的砂石——昨夜云纹卫的粮船早己偷梁换柱,真正的火药早被换成河沙。
萧令容的断簪射中牛角,铁蒺藜炸开时迸出铁片:“将军的眼线没告诉您?这军械库里屯的不是兵器——”她突然吹响三短一长的骨哨,牛群应声撞破包铁库门,库内堆积的木桶在撞击下轰然倾倒,“是三百桶掺了杏仁粉的火药!您猜这味道,像不像三皇子咽气时吐的秽物?”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裴翊擒住个逃窜的伙夫,剑尖抵住他喉结:“谁换的库房铭牌?”伙夫颤抖着指向河谷对岸,那里停着艘挂玄甲军旗的漕船。船板缝隙里渗出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磷光——正是梅林腐尸堆里刮出的尸蟞粉。
“本宫教将军个乖。”萧令容的令旗缠住裴翊剑穗,旗角掠过他颈后狼头胎记,“火牛阵的精髓不在牛,在‘阵’。”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烫疤上贴着张牛皮阵图,图上朱砂画的狼头正对玄武门,“您猜这阵眼画的是玄武门,还是朱雀街?”阵图边缘粘着片蟹壳,壳内刻着的塞外路线与军械库密道重叠。
裴翊的剑尖挑破阵图,牛皮裂成两半:“殿下五岁就会这招了?”半片阵图飘向燃烧的军械库,映出云纹卫的暗记,“永昌三年突厥使团遇袭,殿下就是用这招金蝉脱壳,把追兵引到先帝猎场的吧?”他突然踹翻草料堆,底下埋着的棋盘暴露在火光中,黑子排成狼头阵,白子列作云纹,正中天元位插着根断箭——箭杆纹路与萧令容心口的烫疤如出一辙。
爆炸的气浪掀翻草垛,沈如眉的妹妹突然从尸堆里爬出,手中攥着把带火的黍米:“裴翊!你答应过我阿姐……”话未说完就被牛蹄踏碎,黍米遇血即燃,火舌舔上裴翊的战靴。他挥剑斩断靴筒,露出里头暗藏的朱雀街布防图。羊皮图上密布的朱砂标记,正对着云纹卫在玄武门的屯兵点。
“原来将军早就在朱雀街埋了伏兵。”萧令容的骨哨吹出三长两短,河谷突然升起云纹旗,旗面绣着的双头蛇正吞噬狼头,“可惜本宫也在玄武门摆了车悬阵。”她甩出断簪钉住布防图,簪尾珍珠滚落,露出中空的簪身——里头塞着份盖有突厥印的盟书,书页边缘粘着片腐尸的指甲。
裴翊的剑穗扫过盟书,玉环里掉出半枚虎符:“殿下不妨看看这个。”符上云纹与簪身裂痕严丝合扣,“您猜突厥王帐里坐着的,是当年的使臣,还是……”剑锋突然指向她心口,“偷学火牛阵的细作?”虎符背面刻着的密语,正是十二年前掖庭大火中,萧令容娘亲临终前刻在墙上的突厥文。
军械库废墟里突然传来金铁交鸣声,幸存的玄甲军士抬出个铁箱。萧令容的断簪撬开铜锁,箱内整齐码着三百把云纹短剑——剑柄刻着的“容”字,正与梅林腐尸身上的剑痕一致。最底层压着本泛黄的账簿,永昌三年采买火油的记录旁,赫然盖着裴翊父亲的私印。
“将军好手段。”她突然笑出声,抓起把短剑掷向河谷,“本宫埋了三年的钉子,倒让您拔了个干净。”剑身插入沙地时突然爆开,腾起的烟雾里显出朱雀街的立体沙盘,街角茶楼的幌子下藏着云纹卫的暗桩,“不如再赌一局?就赌明日此时,玄武门与朱雀街,哪边先挂降旗。”
裴翊的剑劈开沙盘,木屑纷飞间露出张血书:“赌注要换。”他踢翻铁箱,底层掉出捆密信,信纸上的胭脂印与萧令容唇色一致,“若臣先擒住突厥使臣,殿下便脱了这身蟒袍,如何?”密信末尾画着的狼头图腾,正与玄武门砖缝里的暗记吻合。
萧令容的骨哨突然刺耳尖啸,最后一头火牛撞塌河谷石壁。烟尘中浮现出完整的西郊地形图,图上朱砂画的箭头,正指向玄武门与朱雀街的交汇处。她撕下半幅衣袖系在断簪上,簪尖划过裴翊后颈,挑破结痂的旧伤:“若将军输了,我要您颈后这块狼头皮——”血珠滴在盟书上,竟显出隐藏的棋谱残局,“给突厥使臣当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