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色销金轿帘被北风吹得翻飞如血浪,十六抬缠枝牡丹轿身上缀着的鎏金铃铛叮咚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沈清澜紧绷的神经上。她攥着喜服袖口的狼头暗纹,指腹着金线凹凸的纹路——这是用生母嫁衣改的,袖里藏着三根浸过雄黄的银针。百子千孙的盖头下,眼前尽是晃动的流苏与刺目的红,晃得人头晕目眩。
轿外鼓乐声震天响,撒帐娘子拖着长腔的吉祥话混着铜钱落地的脆响:"天赐良缘红线牵——"话音未落,一颗金瓜子"当"地砸在轿,沈清澜嗅到瓜子裂开的缝隙里飘出的苦杏仁味。是砒霜!
"新娘子抓稳苹果,落地不吉哟!"送嫁嬷嬷枯树皮似的手突然从窗缝伸进来,鎏金托盘上的描金红苹果滚到她膝头。沈清澜指尖触到果蒂处的针眼,两滴浑浊液体正从针孔渗出,沾在缠枝莲纹的喜帕上,晕开蛛网般的青斑。这毒她认得,是南疆蛊卵混着蛇胆汁,沾皮即溃。
轿身猛地颠簸,沈清澜顺势将苹果砸向轿底。瓷盘碎裂声中,她拔下累丝金凤簪挑破果肉,乳白的蛊虫在红瓤间蠕动,像撒了把白芝麻。"嬷嬷这贺礼倒是新鲜。"她抬高嗓音,簪尖挑着蛊虫悬在窗边,"不知是送子还是送终?"
鼓乐声里忽然混进丝竹走调的音符,像有人故意拨乱琴弦。轿帘忽被掀起一角,青衣小厮递进个红绸包裹:"给王爷道喜!"那绸布边缘洇着暗色水渍,血腥味混着硫磺气首冲鼻端。沈清澜指尖刚触到绸布结扣,三支弩箭破空而来,箭尾系着的红绸带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招魂幡。
"护轿!"喜娘尖叫声里,沈清澜抓起子孙桶里的红枣莲子扬手撒出。干果撞上箭簇发出金石相击之声,第二箭穿透轿帘的刹那,她反手将鎏金烛台砸向轿壁。烛油泼在刺客脸上"滋啦"腾起白烟,那人捂着脸哀嚎打滚,腕间狼头刺青在硝烟中若隐若现。
轿外忽然死寂,只余北风卷着炮仗碎屑拍打轿帘。沈清澜踹开变形的轿门,描金绣鞋踩在泼洒的合卺酒里。酒液渗进青石板缝,与刺客的血混成诡异的紫红色。她摘下凤冠上鸽血宝石,指尖发力弹向正要爬起的刺客——红宝石击碎那人膝骨,令牌"当啷"落地,礼部铸造的迎亲令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王妃好准头。"低哑男声裹着咳喘逼近,容璟苍白的指尖捏着块如意糕,玄色蟒袍上金线绣的饕餮纹在满地红绸里忽明忽暗。他身后侍卫的刀鞘缠着喜庆红绸,却掩不住刃口未擦净的血迹,"只是这贺礼,未免太费周章。"
沈清澜将染毒的喜帕团在掌心,流苏垂穗扫过容璟冰凉的手背:"王爷的迎亲队里,混进了吃生米的狼崽子。"她故意露出帕角狼头绣纹,与刺客身上的刺青严丝合缝。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礼部尚书府方向腾起黑烟,空气里弥漫着火硝燃烧的刺鼻气味。
八个红衣轿夫重新抬起喜轿,轿帘上溅的血被匆忙擦拭,留下淡粉的痕迹。容璟掰开如意糕,露出内馅黑紫的枣泥:"王妃可知,前三位新娘都死在这轿中的子孙桶上?"他指尖碾碎糕点,毒粉混着枣香飘散,"她们手里的苹果,可都是完好的。"
沈清澜突然扯开轿帘,露出内壁被腐蚀的焦黑痕迹。雄黄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她将凤冠掷向轿顶,垂珠缠住横梁暗格里的小瓷瓶——礼部官印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王爷该查查朱砂库存,能蚀穿金丝楠木的可不是普通蛇毒。"指尖银针在瓶口刮下些粉末,遇血立即泛起靛蓝色,"西域火蛇毒混着芒硝,礼部这是要给您放烟花呢。"
百子炮突然在长街尽头炸响,硝烟中冲出十余个系红腰带的刺客。容璟拽过沈清澜手腕按在鸳鸯锦枕上,她后颈撞上硬物,藏在枕芯的银针匣硌得生疼。"王妃的嫁妆里,倒是藏着好医具。"他气息喷在她耳后,咳出的血沫溅在并蒂莲绣样上。沈清澜广袖翻卷间,十二根银针己没入刺客咽喉,根根淬着腐肉养的蛊毒。
"是送王爷的仇家上路。"她旋身避开劈来的刀刃,将合卺酒泼向刺客双目。酒液遇毒血"嗤嗤"作响,刺客捂着脸哀嚎打滚。轿顶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沈清澜扯断轿帘金线缠住容璟手腕:"劳驾搭把手,这火药引线可连着尚书的书房呢!"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里,喜轿顶盖被气浪掀翻。沈清澜在漫天红绸碎屑中望见礼部腾起的黑烟,容璟染血的蟒袍盖在她身上,玉佩狼头磕得她锁骨生疼。"王妃这冲喜礼,可比前三任热闹多了。"他指尖擦过她腕间鼓动的蛊毒脉络,淡金色在皮下若隐若现,"礼,本王收下了。"
送嫁嬷嬷颤抖着递来新绣的喜帕,沈清澜却将染毒的帕子塞进容璟前襟:"礼尚往来,这帕子留给王爷试药。"远处传来更夫惊慌的梆子声,她望着尚书府方向轻笑,"毕竟能克鹤顶红的毒血......"话音被第二波爆炸吞没,残破的喜轿在硝烟中咯吱作响,像极了三年前生母棺木开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