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刀锋划过皮毛和筋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洞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生肉的腥气。
纪寻竹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余锦安紧紧依偎着她。
她看着张家众人围着野狗尸体忙碌,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因为获得食物而焕发出的生机,又看看地上因为自己脱险而终于放下心、躺着休息的余大石,还有身边紧紧抓着她衣角、小脸上泪痕未干却不再那么恐惧的余锦安…
身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疼着,提醒着方才的惊魂。
但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后怕、疲惫和一丝微弱暖意的感觉,缓缓地流遍全身。
张全福走过来询问:“寻竹丫头,你没事吧?”
其余人听到也朝着她看了过来。
刚刚大家都沉浸在狗肉的氛围中,都忘了纪寻竹了。
“张叔,没事,就是擦破点皮。”
纪寻竹将带回来的口袋递给了张全福。
他们看着她身边那个被撕破、散落出小半土豆和野菜干、却依旧鼓胀沉重的布口袋上。
那新鲜的泥土气息,的土豆,还有那深绿色、一看就是精心晒制的野菜干,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在每个人的心头!
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
这么多!这么新鲜!
她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真的从一个“有点偏、路不好走”的地方,“拿”回来了?!
还差点为此葬身野狗之口?!
张全福死死地盯着纪寻竹仍旧惨白的脸,又扫过地上滚落的土豆和那个刺眼的破口袋,嘴唇翕动着,似乎有无数疑问要冲口而出——这数量,这新鲜度,还有刚刚打死的“野狗”…
这绝不是一个“拿不多”、“路不好走”能解释的!
这丫头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躺着的余大石,忽然极其艰难地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地开口,带着一种重伤后的虚弱,却又异常清晰:
“药,寻竹,药拿回来了吗?”
他的目光投向布口袋最上面那个用树叶包裹、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草药糊团。
这一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张全福眼中翻腾的质疑和灼热。
他的目光顺着余大石的视线,落在那团草药糊上。
是了!老余懂药!这些新鲜得不像话的土豆和野菜干或许是…或许是老余在山里某个极其隐蔽、水土好的地方偷偷种的?
而寻竹丫头冒险去取的,更重要的是这些救命的草药?
野狗袭击…或许真的就是巧合?
所有不合常理的疑点,似乎都被“余大石懂药”和“救命”这两个沉重的字眼暂时压了下去。
张全福那只独臂捏紧的柴刀柄缓缓松开,眼中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叹息和无奈。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荒年,谁还没点不能说的秘密?
只要…能活下去。
他最终只是沉着脸,对还傻愣着的王小露和李水花低喝道:
“还愣着干啥?赶紧收拾了!把破的口袋补补!粮食…省着点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现实磨平棱角的疲惫。
王小露放下手中的狗肉,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捡拾起地上滚落的土豆和野菜干,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余锦安也扑过来,小手飞快地将那些沾了泥土的土豆擦干净,又偷偷捡起一块被野狗啃过的土豆皮,紧紧攥在手心里,小脸上满是心疼和后怕。
纪寻竹依旧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
她看着张全福复杂难辨却最终归于沉默的脸,看着张家女眷小心翼翼收拾粮食的动作,又看着其他人掩不住兴奋收拾狗肉的劲头,又看看余大石那双带着无声安抚和深沉托付的眼睛。
一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弛下来。
洞口处,张全福像一尊沉默的石雕,背脊微佝,那只独臂随意地搭在膝头,布满血丝的独眼却如同鹰隼,穿透洞外灰白的天光,死死锁着涧底每一寸乱石、每一丛枯草。
风卷起地上的浮尘,打着旋儿掠过洞口,带着干冷的、令人喉头发紧的呛人土腥味。
他像一张绷紧到极限的弓,每一丝肌肉都蕴含着无声的警觉。
野狗的血腥味太冲,哪怕用新土匆匆掩埋了,那若有若无的腥气依旧像无形的钩子,悬在心头。
“柱子!土踩实点!边边角角都盖严实了!”
他头也不低,眼睛看着远方,声音低沉而严厉,如同刀刮在粗糙的树皮上。
洞外,张铁柱和栓子正用脚奋力地踩着刚覆盖在血迹上的新土,大牛则拿着根粗树枝,仔细地将溅在岩石缝隙里的暗红血点刮掉,再用土掩埋。
三人脸上还带着搏杀后的亢奋和收获狗肉的狂喜,但动作丝毫不敢马虎。
张全福的警惕像冰冷的河水,浇熄了他们的躁动。
荒山野岭,血腥就是死亡的请柬。
“爹,弄好了!”
张铁柱抹了把额头的汗,喘着气回禀。
张全福没应声,只是那只独眼扫过被新土覆盖的地面,又投向更远处死寂的山林。
风似乎停了,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血块,连鸟雀都噤了声。
这种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心头发毛。
他那只空荡的袖管无风自动了一下,跛脚微微调整了重心,整个人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去的独狼,蓄势待发。
洞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浓重的血腥气和野狗特有的腥臊气弥漫着,却奇异地被一种更加灼热的兴奋所覆盖。
王小露、李水花、刘英围着那三只剥了半截皮的野狗尸体,动作麻利却异常珍惜。
骨刀小心地剔开暗红的筋肉,露出下面纹理分明的肉块。
张全禄拿着把豁口的柴刀,费力地剁着粗大的腿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两个孩子围在稍远的地方,眼睛瞪得溜圆,小鼻子不停地翕动,贪婪地吸着那生肉的气息,喉结滚动,口水吞咽的声音清晰可闻。
“娘…肉…啥时候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