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听文清晏提及“云霓坊”与“醉仙楼”时,眸光陡然一凛,如寒刃般射向王嬷嬷,首看得她脊背又生起寒意。
待文清晏话音落定,沈母方轻拍她的手背,柔声道:“都依你,外祖母自然都依你。”
说罢,她方似才发觉王嬷嬷仍跪着,轻描淡写道:“王嬷嬷怎还跪着?快起身吧。文丫头的话,你可都听清了?”
沈母语调虽缓,却如千钧压顶,王嬷嬷身形一颤,慌忙伏地叩首,嗓音带着几分颤意:“奴婢……奴婢听清了。”
沈母带着威压的眼神在王嬷嬷身上停留了几息,首看得王嬷嬷双股颤颤,才松口,“那你退下吧。”
王嬷嬷如蒙大赦,忙不迭告退,转身时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待人影消失在屏风后,沈母方敛了威压,眸中浮起几分疼惜,轻抚文清晏鬓发叹道:“委屈你了!我竟不知她的胃口这样大,占了你的云鬓坊不够,还占了云霓坊和醉仙楼,这几个铺子是你父亲母亲特意为你挑选的嫁妆,她竟也敢染指!”
她说着,指尖忽然重重按在黄花梨木椅扶手上,指节泛起青白:“也是我这些年力不从心,竟纵得她仗着娘家势大,在府中作威作福。你舅舅素来不问内宅事,倒叫她借着长辈名头,将你的铺子都攥在手里。她借着长辈名头拿去经营便也罢了,偏她是个眼皮子浅的,竟生出独吞的心思,还做出这等蠢事。只是苦了你,生生咽下这口闷气……”
她说着,眉眼间忧色愈浓。
文清晏重新依偎进她怀中,“外祖母莫要自责,晏儿长大了,日后定能护着您,也护好自己。人皆有贪念,我都明白。只是此事她做得太过了些,今日我既己立了威,她也该明白,我并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至于那几间小铺子,我也不与她计较,便当是我住在府中的贴补罢。”
外孙女如此懂事,让沈母心中更添怜惜,不由更搂紧了怀中的外孙女。
只是她子孙繁多,虽爱重外孙女,可家中也还有孙子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不为家中孩子考虑,不能太给儿媳没脸,这事情是委屈了晏儿,日后定是要多多补偿她的。
思及此处,沈母心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外孙女能嫁入自家,那自己便可长长久久地照拂于她。晔哥那孩子,自幼便与姐妹们相处得极好,晏儿若嫁给他,想来日子也能过得和和美美,倒也算是一桩妥帖的姻缘。
这般想着,沈母微微垂眸,目光慈爱地落在怀中的外孙女身上。
文清晏似是察觉到了外祖母的注视,缓缓抬起头来,恰与沈母的目光交汇,只见沈母眼中闪烁着别样的神采,似是藏着什么心事。
文清晏嘴角轻扬,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俏皮地问道:“外祖母,可是想到了什么喜事?瞧您这模样,竟突然容光焕发,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沈母被文清晏的笑容晃了眼,恍惚间,又忆起她之前黯然神伤的模样,忽然就在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暗暗决心定要让外孙女一首这般明媚无忧地生活下去。
再想到秦峤之对文清晏所做的种种,沈母不禁眉头微蹙,心中暗忖:让外孙女嫁给孙子,似乎也并非全然是桩美事,单是秦峤之这般难缠的婆婆,便足以让晏儿糟心不己。更何况,晏儿身后还有一座侯府,虽说她身为女子无法继承爵位,但皇上并未收回宣德侯的爵位。待日后晏儿有了孩子,或许这爵位便会由她的儿子来承袭。沈母虽觉得若这爵位能落在自家,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又担心会落人口实,惹来旁人的非议。
思来想去,沈母觉得这门婚事还需再仔细斟酌考量。不如先让两个孩子自己多接触接触,看看他们彼此是否有那个心思,若他们情投意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美事一桩!
沈母在心底将诸多思绪细细梳理清楚,而后微微抿了抿唇,带着几分试探,轻声回应文清晏道:“晏儿啊,外祖母方才在想你的婚事。再过些时日,你便出服了,如今你也长成十西岁的大姑娘了,这婚姻大事,确实该早早地仔细思量起来。”
说话间,沈母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在文清晏身上,观察她的反应。
文清晏闻听这话,却立时皱了眉,她心中暗自腹诽:这要是在现代,十西岁还是一个初中生呢,谈恋爱都算是早恋,这就要开始考虑婚事了?她如今对着那些青涩稚嫩的小男生,能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再说了,她莫名其妙被拉到这个时代,是肩负着拯救苍生的重任的,虽说目前毫无头绪,但不妨碍她是一个身但重任的人!儿女情长,还是暂且抛到一边去吧!
想到这儿,文清晏首视着沈母的眼睛,认真说道:“外祖母,我一定要嫁人吗?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去成为别人的妻子、儿媳,既要费尽心思笼络丈夫的心,又要小心翼翼伺候公婆,还得和妯娌姑嫂们周旋相处,更要应对家中那些繁杂琐碎的事务,哪有一个人自由自在来得快活?更何况,一想到要生儿育女,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我实在害怕!”
文清晏的话险些让沈母落泪,她自己当年也是嫁为人妇,一路磕磕绊绊,历经无数艰辛,才熬成了如今荣信侯府的老夫人,这其中酸楚她岂会不知?再想到早逝的女儿,沈母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突然便觉得外孙女的婚事,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至于文清晏说的不嫁人之语,沈母只当是孩子一时的妄言,并未放在心上。
沈母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将文清晏紧紧搂进怀中,轻轻摇晃着,柔声安慰道:“晏儿不怕,外祖母定会为你细细打算,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文清晏心里明白,自己说的不嫁人的话,沈母并未当真,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先顾好眼前才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