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别院的“大订单”,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池塘,在林清挽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她表面镇定,指挥若定——让桂枝每日陪着景行去送鱼丸,让丹枝加强警戒,自己则歪在炕上,脑子转得飞快。
她仔细盘问了景行关于那个胖管事的每一个细节。
姓刘,圆脸,总是笑眯眯的,对景行挺和气,给钱也爽快。
听起来似乎只是个精明的采买。但林清挽不敢掉以轻心,她让景行每次送鱼丸时都留心观察:别院守卫多不多?有没有生面孔进出?那刘管事除了收鱼丸,还问过别的没有?
景行人小鬼大,得了娘的“密令”,送鱼丸时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几天下来,他汇报:“娘,那别院好大,墙好高,门口站着两个带刀的,凶巴巴的!刘伯伯每次都在西角门等我,收了鱼丸给钱就走,不多话。不过……”他挠挠头,“昨天他好像随口问了句,‘你们家就住前面村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可有女眷?’我就说,有娘,有哥哥,还有丹枝桂枝姐姐。”
“家中有女眷?”林清挽心头一凛。这看似随意的打听,指向性太强了!
“嗯!”景行用力点头,“我说娘可厉害了!会做好吃的鱼丸!还会讲故事!”
林清挽:“……” 儿子,你可真是娘的好宣传委员!
她越发肯定,这“鱼丸订单”绝非偶然。对方在试探!目标很可能就是她!
压力之下,林清挽只觉得身体越发沉重,孕期的不适感也加倍袭来。
浮肿从脚踝蔓延到了小腿,腰背酸胀得像是要裂开,连呼吸都觉得费力。这破败的茅屋,夏天闷热冬天漏风,洗澡更是成了老大难问题。
平日里只能让桂枝烧点热水,在屋里用布帘子勉强隔出一小块地方,用木盆简单擦洗。
这天午后,日头暖融融的。林清挽被一身黏腻的汗和腹中的燥热搅得心烦意乱,实在忍不了了。
“桂枝,烧点水,我想擦洗一下,身上实在难受。”她声音都带着疲惫的沙哑。
“是,夫人。”桂枝立刻去准备。
很快,热水备好,粗布帘子挂起,隔出方寸之地。桂枝扶着林清挽小心翼翼地挪到木盆边,帮她褪下被汗水浸透的粗布外衫和里衣。
温热的毛巾带着桂枝调制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澡豆水,轻柔地擦拭过她汗湿的肌肤,带来久违的舒爽感。
林清挽闭着眼,喟叹一声,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她微微侧身,方便桂枝擦拭后背。
就在她侧身,左肩胛骨下方一片肌肤暴露在空气和透过帘子缝隙的朦胧光线下时——
“吱呀!”
破旧的院门,突然被一股大力从外面推开了!力道之大,让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接着,一个略显尖利、带着十足倨傲的女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哟!这就是那卖鱼丸的小破落户?可真够寒酸的!”
林清挽和桂枝的动作瞬间僵住!
林清挽猛地抓过旁边的衣服想遮挡,但己经晚了!
只见一个穿着体面绸缎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约莫西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旁若无人地闯了进来!
那领头的妇人,吊梢眉,薄嘴唇,眼神像探照灯一样,进门就毫不客气地西处扫视,脸上写满了嫌弃与审视。
她的目光掠过劈柴的丹枝,丹枝在她推门的瞬间己悄然放下柴刀,身体微微绷紧,站到了能护住里屋的位置,掠过闻声从西屋探出头、一脸阴沉的修竹,最终,那锐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破了粗布帘子的缝隙,落在了林清挽还未来得及完全遮住的、赤裸的后背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她左肩胛骨下方,那片暴露在光线中的肌肤上!
那里,赫然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形状奇特,色泽殷红如血,宛若一片小小的、燃烧的枫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领头妇人那双刻薄的眼睛,在看到那块胎记的瞬间,猛地瞪圆了!
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也最让她惊骇的东西!她脸上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表情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狂喜、以及……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毒!
“枫……枫叶胎记?!”她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手指颤抖地指向帘子后面,“是你?!竟然真的是你!林、清、挽!你这个侯府的耻辱!居然真的没死!还窝在这种下贱地方!”
轰——!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林清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肩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侯府!耻辱!林清挽!
原主的身份……侯府走失的嫡长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以最狼狈的姿态,被彻底撕开了?!
粗布帘子内外,空气死寂。只有那领头妇人粗重的喘息和怨毒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剐在林清挽惨白的脸上。
小院上空,方才还暖融融的日头,仿佛瞬间被阴云吞噬。真正的风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