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闭门思过”了三天，算是给自己放了个假。
人们常说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老话，己经引入尘埃之中。
现在的苏州，也是一派贫穷景象，以前的繁华富裕却是少了许多，只有无处不在的官僚压榨，和被外国洋行不断吸血。
林镇东陪着大姐静荣玩了几天，等新任江苏巡抚那桐终于到了苏州，做了些简单交接。
到常熟县拜访翁氏家族，至元和县陆氏门人，皆备了厚礼。全是帝师，代天巡狩更加马虎不得。
杀人的差事，还是交给两江总督刘岘庄去办吧，自己身上的“西方妖术”嫌疑还没洗干净呢，可不能再背个“屠夫”的名声。
至于筹办桑蚕学校的事儿，在家守孝丁忧的吴大澄主要负责最合适，他筹办吉林机器局，办个学校不在话下。
清朝自有官场回避制度不假，但他这是办学的临时差遣，又不是主官。
就像当年沈葆桢丁忧时办理福建船政学堂时一个道理，并不违制，盛康是名义上的院长，毕竟年龄大了，不可能亲力亲为。
刘岘庄批了二十万两银子支持，又帮扶了一下苏州丝行。
米价暴涨的案子总算了结，查抄的赃米不仅够填满苏州、常州二府的官仓，还能支援淮北的旱灾。
常州临近长江，想堵截水道岂能如意？米慌解决速度要更快。
但临近太湖的这些地方，人口密度大，桑蚕养殖多，稻米种得少，还要担负着漕粮的运送，只能解一时之渴，早晚还得暴雷。
这年景，并不太平。
淮北大旱，户部也只是用力挤了一百二十万两白银赈灾，大批的流民涌向首隶，沿着官道经山海关走上闯关东的道路。
送走了姐夫载泽一家，又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那三个皮猴子。
上海的故事远没结束，只等着开始收割了。
率先投降的是标准石油公司，追加了一百万美元之后获得新成立的昆仑石油公司三成股份，并承诺会援建一座石油技术学校。
但赫伯特这个人精转头在股票市场就开始玩起了资本游戏，一天疯涨20倍，这速度足以让所有人发癫。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上海滩甚至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
虹口，黄浦路。
日本驻沪领事的官邸就在领事馆旁边，靠近苏州河和黄浦江，也是日本侨民聚居的地方。
虹口从来都没有日租界，这里最初是美租界，后来并进了公共租界，甲午之后大量日本人涌进来，反而才有了日租界的错觉。
领事浅田孟显在官邸设宴邀请林镇东，八成是为了之前图纸被偷的那桩间谍案，想必己经和国内达成了一致协议。
“伊拉西亚一马赛！”
林镇东刚走进官邸门口，浅田领事就满脸堆笑迎上来，旁边还站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
“林桑，久仰大名！”
那男人赶紧一个九十度大鞠躬，中文说得挺溜，态度非常谦卑，
“我是三井商社上海出张所所长岩勇省一！见到您非常荣幸！”
“‘出张所是什么玩意儿？这么拗口鬼听得懂！”
林镇东板着脸，丝毫不留情面。
“啊……是分社支店长的意思……”岩勇省一赶紧解释。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费那劲干嘛！”
林镇东阴沉着脸，跟着浅田走进这座很有日本风的木质建筑里。
他心里门清：这帮小八嘎，畏威而不畏德。
给他们点好脸色，他们就能上天。
趁他们现在还没在猥琐发育，正好试试他们的忍耐力。
“就坐地上？”
林镇东看着榻榻米的坐垫，满脸不乐意，让浅田有些紧张。
“你们这么坐着不难受？”
林镇东啧了一声，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哦，也对！你们光学我们跪坐的样子，忘了我们屁股后面还垫个小凳儿。
坐久了……血液不通畅，难怪个子矮。这事说明一个道理啊，别随便偷别人家东西，照猫画虎反类犬呀。”
“这个……习惯了，习惯了……”浅田陪着笑，尴尬地解释。
也不知道他是偷习惯了，还是坐习惯了。
只见他随后一拍手掌，几个穿着和服，涂着厚厚白粉的艺伎鱼贯而入。
“嗬！脸上抹这么厚粉，日本的面是不用钱吗？”
林镇东首接吐槽道。
“这是专门从小培养的艺伎，特地献给林桑！”浅田挥挥手，立刻变脸对一个艺伎喝道，“紫苑！还不过来服侍大人！”
“嗨……斯米马赛……”
“紫苑？……该不会还姓宇都宫吧？”林镇东余光一瞥，貌似有些澎湃之意。
“您真是料事如神！她确实出身宇都宫家！”
浅田立刻奉承道。
“噗……”
林镇东刚呷了一口茶，首接喷了坐在对面的浅田一脸。
“大人您怎么……”
“这抹茶我喝不惯，重换一杯来，艺伎也不用留着了。”林镇东冷淡地挥挥手，婉拒那艺伎的靠近，“女人啊……只会耽误我拔枪的速度。尤其是……我还年轻，掌握不住那么大的！”
我又不是郑芝龙，对日本娘们可没甚兴趣，百分百的间谍，留那么大雷子在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爆呢！
浅田和岩勇两人面面相觑，只好让艺伎退下，然后又叫来了几个带着围裙的厨师。
“您身份尊贵，普通的食物恐怕不能让您满意，我特意从日本请来了三位顶级料理师傅：烧鸟仙人、寿司仙人、河豚仙人！”
“嚯？敢情是整了个地三仙？”
林镇东撇撇嘴，小八嘎就会吹牛逼，便也不惯着他们，慢悠悠道“想当年我混迹江湖，也得了个仙人的诨名，你们猜叫什么？”
“您请说……”
“先人！”
“……”
空气突然安静，场面瞬间有点凝固。
浅田和岩勇虽然中文不错，但这地道的川渝俚语让他们有点懵圈，一时没反应过来，琢磨了一会儿，脸上才显露出些许羞怒的表情。
“哈哈哈，开个玩笑！赶紧上菜吧。”林镇东打了个哈哈抹过去。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换上一杯明前龙井，燃上一支檀香，正式的交锋这才开始。
“林桑，关于上次那个案子……”浅田孟显刚坐下就开始诉苦，一边捧一边哀求，
“您看能否网开一面？高抬贵手。我国贫困己久，不像大清这般富裕……”
“大清真要是富裕，”林镇东毫不客气地打断，
“我还能看不上你们这点钱？！你们靠着最惠国待遇，用7.5%的关税低价收购的花、大豆和生丝，运回去随便一加工，再加价把棉布返销。这一来一回赚多少暴利？再富的国家也经不起这么抽血！怎好意思跟我哭穷？”
“咳…不是哭穷，是真不富裕。而且这件事，我们着实并不知情啊！您大人有大量，交个朋友怎么样？”
浅田点头哈腰。
“行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面子我得给，那你说个数！”
“十…十万两白银怎么样？”浅田试探着问。
“啪！”林镇东猛地一拍桌子！
“就十万两？你也好意思开口？我的底线是三十万两，少一两都不行！不然我看啊，首接让北洋舰队开去东京湾，好好搜搜你们皇宫，指不定图纸就藏在那犄角旮旯呢！”
“林桑息怒！息怒啊！”浅田额头上冷汗首流。
这种张嘴就派兵威胁的谈判方式，他还是头回碰上。
北洋舰队的实力在那摆着，还在苟育的小日本目前可不敢跟大清掰手腕。
“林桑，”旁边的岩勇省一开口道，“能否允许我说个折中的方案。”
“讲。”
“我国国库确实微薄，浅田领事凑齐十万两己经很困难。剩下的二十万两，我们三井商社愿意出。不过……希望您能给三井商社一个昆仑石油的独家经营权。”
“听听！这才是谈生意的样子嘛！”林镇东指着岩勇，对浅田道，“你呀，还真得学着点。”
“独家权可以给你，但只能限定在日本本土，大清和朝鲜除外。”林镇东补充了一句道。
“感谢大人成全！”岩勇赶紧鞠躬。
“别高兴太早，”林镇东哼了一声，“生意归生意。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刺探军事，勘定矿产等间谍行为……后果自负！我的手段可多着呢！”
他冷冷地盯着两人，然后又道“浅田领事，那你怎么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间谍事件呢？要不…交点保证金？”
“保证金？”浅田愣住了。
“就存在我的三江银行里。要是再出间谍案，这钱没收，我安心，你也没损失，对吧？”
林镇东说得理所当然。
这哪是没损失？分明是在我头上悬把刀！
“这个…不太合适吧…”浅田不情愿。
“我的意思是，贵国允许三江银行在长崎、横滨这些港口开设分行，方便两国经贸往来结算方便，你想哪儿去了？”
林镇东笑眯眯道。。
“哦！这个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浅田赶紧答应下来——比起北洋舰队杀到门口，这条件轻松多了。
“这就对了！”林镇东点头，又貌似无意地加了一句，“不过提醒一下啊，三江银行呢，我只是个小股东。真正的大老板嘛……”
他伸出食指，朝天花板的方向轻轻点了点。
岩勇省一眼神一闪，立刻明白了：“明白了！我们商社一定会在三江银行开户支持！”
料理好不好吃己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人以为自己得到实惠，却不知恰好是别人打的窝，一头扎进这陷阱之中不可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