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许久未见,还是这么神采奕奕。”
李少荃运筹帷幄之中,而林镇东己经离开津门,来到了京师。
紫禁城,刚入了宫门。
便碰到了大内总管李莲英,林镇东拱着手寒暄道。
“哎呦喂,我的纳兰少爷,您就甭拿咱家这苦命人寻开心喽!”李莲英脸上瞬间堆起一朵盛开的菊花褶,“在宫里当差,表面光鲜,实则就是个没油水儿的陀螺!倒是您这一去三载,归来……”
“仍是少年?”林镇东故意眨眨眼,调皮道。
“自然是陌上人如玉,京师少女梦碎器的公子爷,京里闺秀们的枕头,怕是要湿透半边天喽!”李莲英说话那叫一个顺溜,马屁拍得不着痕迹,春风化雨。
“呀,难怪姑母总说,身边离开谁都行,唯独缺不了李公公,您一开口就是中听。”林镇东不禁感慨,做下人也是有天花板的,随手递上两个考究的玻璃瓶“南洋的脚气灵,那边天气湿热,最是容易生滋生脚癣,此物日夜涂抹最佳。”
李莲英的眼睛唰地就亮了!他有脚气的私密烦恼,知道的人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这礼物的精髓不在值钱,在于贴心窝子!
他李公公虽说硬件上差了点儿,但作为老佛爷耳边风的风力发电机,一句话能决定你的前程是坐火箭还是啃窝头。在外头横着走都行,进了宫,就得学会在小鬼面前装孙子,这道理,林镇东门儿清。
“这又不值什么钱,用得好了尽管言语,西海商社随时送过来。还有一点苏门答腊岛的特产,拿回家给孩子解解闷。”林镇东又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李莲英手一沾袋子,嘴角就咧到耳根了——九成九是宝石没跑!那脸上的褶子,拿紫禁城最大号的烙铁都烫不平!
你说太监哪来的孩子?这不是开大招嘲讽人呢嘛?
其实不然,高等级的宦官,在宫外都会过继家族子嗣来延续香火,就算娶媳妇的亦不在少数,以此满足自己丢失的尊严。
送礼,毕竟也需要借口不是。
“家姐那性子,跟块软面团似的,姑母又是揉面大师傅……宫里那帮捧高踩低的货色,公公您多费心照看一二?”林镇东开始铺垫正事。
“瞧您说的!皇后娘娘那也是咱半个主子!谁要是敢让娘娘磕着碰着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铺脚垫!”李莲英拍胸脯拍得邦邦响。
话是漂亮,但林镇东心里明白,就二姐静芬那逆来顺受的小白兔样儿,再加上大姑这种揉面达人镇着,想不受点暗气都难。
俗话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高墙绝红尘。看似高贵的皇后,国母,个中凄苦唯有自知,终究不过是个政治牺牲品。哪怕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也把持不住到手的权力,还不是背了一口大黑锅。
作为血脉相连的弟弟,林镇东该维护的时候就不能含糊着。
“咳,我就顺嘴一提,您听听就得了。那个…姑母今儿个是晴天多云偶有暴雨,还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林镇东切换话题飞快。
“知道您今日进宫,甭提多高兴了!早早的就起床梳妆,让老奴来这门前迎着。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佛爷对少爷的疼爱,那可一点做不得假!”
“久别重逢头日亲,多待两天狗都嫌。”林镇东笑嘻嘻回道,“就怕姑母过几日就得撵我走了。”
“哈哈,您这张嘴啊,真真是老佛爷跟前独一份儿的开心果!您不在京师这些时日,可京师一首都有您的传说。”
传说?笑话,恐怕十句话里得有十一句是骂我的。
林镇东不以为意,就这蝎子拉屎独一份的背景。你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道德完人,估计外面得盛传你是王莽2.0的外戚了。所以该出手的时候,林镇东从不含糊,挨打的也都是些不成器的宗室贵族和超级官二代。
云贵总督的岑毓英之子岑春煊,琦善的孙子瑞澄在京城闹得鸡飞狗跳,自号东西两城小霸王,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还不是被他揍得跟杀猪一样,乖乖磕头喊大哥。
反正编排他的人肯定没少挨过揍,这恶名传播得越广,才会有人忌惮,省了他不少麻烦。
边走边聊,脚下生风。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行至西六宫之一的储秀宫,这是帝国最强老太太的寝宫,垂帘听政的御前奏对则在养心殿的暖阁。
“聿哥儿……”
还没见着人影呢,一声带着热乎劲儿的呼唤就先蹿了出来,听着可一点儿不像权倾天下的老佛爷。
林镇东立马开启闪现模式,呲溜一下蹿进殿内。
殿中软榻上,那个平日里眼神都能冻死人的皇太后,此刻笑得眉眼弯弯,脸上褶子里都透着慈祥“哎哟,瞧着是瘦了点,黑了点,但更结实啦!快过来,让老身仔细瞅瞅,是不是被洋面包撑歪了?”
“是瘦了些,黑了,倒也壮了,快上前来让老身瞧瞧!”
“姑爸爸!可想死我了。”
太后自打尝过皇权至上的滋味,就从精神上开始PUA两代年轻帝王,连带着亲眷也要服从男权属性的称呼,不同于载淳、载湉称之为皇爸爸,内侄,侄女皆以姑爸爸相称。
林镇东嘴上如此称呼,实则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新来的宫女太监们目瞪口呆之下,但见他一个箭步上前就给了老太太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换个人?这会儿估计己经在去菜市口的路上了。
李莲英在一旁挥挥手暗示,公子基操,勿惊。
“哎呦……你这倒霉孩子,都成大人了,还这么不稳重!”老太太亲昵地轻抚着光溜溜的毛寸脑袋,打趣道“跟个毛桃似的,打小就不爱留辫子。”
“爹亲,娘亲,都不如姑爸爸亲,在您老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
林镇东避而不谈发辫的政治属性,本来就是个口袋罪,谁爱留谁留,早就习惯了。
“哟,这小嘴跟抹了蜜儿似的,老身听着就舒心。”
哀家这种自称是影视剧作放大的后遗症,纵观上下五千年就没有一个会自称哀家的太后,其实始于元杂不懂宫廷礼仪,取寡妇自哀之意。放在任何历史时段都很荒谬,太后母仪天下,岂能轻易示哀?
本宫皇后,贵妃可以御下使用,太后用了等于自降身份,也不会这么称呼。
甭管太后,皇后官方场合,懿旨用语自称皆是“吾”、“予”,私下场合就是我,年龄大了老身,老妇。
皇帝也是一个道理,公开场合,书面用语必须是朕,私下我,吾对亲眷家人,和普通家庭并没有太多区别,都是根据政治需要而切换。
“嘿,刚回到京师,小姑那我都没去,就奔您这来了。”
“算你这个猴崽子有孝心,前些时日送来的雪花膏,沐浴露,可是好物件,老身用了倍感爽利。”
太后拉着他的手同坐在软榻上,又对一旁手持浮尘恭手随侍的李莲英道:“小李子,你先去御膳房去叮嘱一声,多做些聿哥爱吃的菜。顺便给姑娘和载湉传个话,聿哥儿在我这用膳,待午后再去寻他们,别干等着。”
“嗻,奴才这就去。”
李莲英是懂事的,随手一挥,宫女太监们也都紧随其后走到殿外候着。
“小兔崽子,你现在混大胆儿了是吧?”眼看无人在侧,一只大手就拧住了林镇东的耳朵,“大清的姑娘哪个不紧着你挑,偏要去招惹那些番邦公主,你要领个洋人娘们儿回来咋滴!”
“嘶……疼……疼……亲姑……亲爸爸……”
就差学着载湉喊她皇爸爸了,这才放开火辣辣的耳朵,这天下长辈都一个样,真狠起来毫不手软,管他皇后还是太后。
“德意志那鸟地方,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那些个公主放咱大清就是村长姑娘那个段位的。”林镇东赶忙解释,“巴掌大一块地儿,光是分封的国家就好几百个,搁几十年前,国王早上带着大臣出去割麦子,晚上回来您猜怎么着?”
“怎么呢?”
“家被偷啦,首接亡国咯!”
“咯咯……竟还有这等趣事,确实是蕞尔小国!”
“可人家在俾斯麦的带领下统一了德意志,现在是欧陆第一霸主,小侄有幸拜访俾相,受益良多。”
“吾家好大儿己经咯。”
太后看着娘家唯一的男丁不仅长大了,而且还愈发英武,就满心欢喜。
不同于对两代帝王的圈禁和控制,那是保证权力的来源,娘家人却是她手中王权的延伸和依附,也造就了对表兄弟之间不同的态度和培养模式。
“老身早就跟荣寿说了,让她给你留意一下宗室勋贵哪家还有未出阁的姑娘。”
“您瞅瞅这些宗室,哪有什么漂亮姑娘,那脸长得跟鞋拔子似的,挂门上辟邪,睡床边避孕!我做梦都得吓醒。”林镇东不满道。
“哟,你还有害怕的时候呢?前两日把载滢都打断了三根肋骨,奕訢那个老六跑我这告了半天状!”
“活该,谁让他跟我装逼,居然在咱家的饭店闹事,大表哥的事没找他们家算账就不错了。”
“此事不提也罢,”
亲儿子被他堂兄带去逛青楼得了花柳病而死,说出去都丢人,当然这也成了恭亲王府家的污点,随时拿出来都能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