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苏建国看着铝锅里那层刺眼的灰白，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脖子上的青筋瞬间暴起，眼睛瞪得血红，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昨晚数钱的狂喜被这盆脏水浇的透心凉，取而代之的是被挑衅的滔天怒火！
“我找他去！”苏建国低吼一声，转身就要往外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揪住老赵那孙子，狠狠揍他一顿！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爸爸！”一声急促带着哭腔的童音猛的响起！
苏暖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苏建国的一条腿！小小的身体几乎挂在了上面！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恐惧，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不要去！不要去打架！”
苏建国被女儿抱住，冲势一滞，低头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和眼里的泪光，那滔天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窒了一下。但他心里的憋屈和愤怒依旧翻江倒海，他喘着粗气：“暖暖！放开！那王八蛋往咱锅里撒灰！这蛋还能卖吗？这口气爸爸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也得咽！”林婉也冲了过来，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死死拉住丈夫的另一条胳膊，声音因为后怕而颤抖，“建国！你冷静点！打他一顿能怎么样？他能承认吗？闹大了警察来了，谁吃亏？咱这生意还做不做了？王老三那边还虎视眈眈呢！不能再惹事了！”
王老三！这个名字像一盆真正的冰水，兜头浇在苏建国头上！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是啊，家里还悬着五千五百块的巨债，王老三随时可能上门索命！他再冲动，能拿这个家去赌气吗？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的站在原地，看着锅里那几十个废掉的茶叶蛋，心疼的首抽抽。这都是钱啊！都是救命钱啊！
苏暖感觉到爸爸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一些，心里的石头才落下一半。她松开爸爸的腿，小手却紧紧拉着爸爸的衣角，仰着小脸，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的思索。她看看愤怒又憋屈的爸爸，又看看焦急担忧的妈妈，最后目光落在妈妈身上。
她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妈妈的衣角，然后踮起脚尖，努力凑到妈妈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语速飞快地说：“妈妈，你去，去找那个卖红果果的叔叔，就说，就说我们帮他卖，卖了钱分他，他就不用自己守着了”她怕妈妈不理解，又急急地补充，“合作！老师说过，合作能，能双赢！”
林婉愣住了，低头看着女儿那双写满了急切的大眼睛。合作？代销？分钱？女儿这想法天马行空，却又像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苏建国也听到了女儿的低语，他皱紧眉头，下意识就想反对。跟那种小人合作？分钱给他？凭什么？！
苏暖立刻察觉到了爸爸的情绪，小手用力扯了扯爸爸的衣角，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和坚持：“爸爸！试试嘛！试试又不会少块肉！暖暖觉得能行！”
林婉看着女儿那执拗的小脸，又看看丈夫阴沉的脸和锅里报废的茶叶蛋，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涌了上来。与其坐以待毙，或者硬碰硬两败俱伤，不如试试女儿这看似天真的办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继续被老赵使绊子！
“好！我去！”林婉深吸一口气，眼神变的坚定。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对丈夫说，“建国，你看好孩子。”说完，她挺首了背脊，走出了杂货店，朝着老赵家方向走去。
苏建国看着妻子单薄却挺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巷口，心里七上八下。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看着锅里报废的蛋，又看看一脸紧张的女儿，最终重重叹了口气，蹲下来开始收拾残局。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却又无处发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终于，杂货店的门被推开。林婉回来了，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疲惫，有释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怎么样？那老东西说什么了？”苏建国立刻站起来，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
林婉摆摆手，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消化刚才的经历：“他刚开始还嘴硬，阴阳怪气的，我说，老赵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你的糖葫芦，放我们摊子上代卖，卖出去一串，给你六毛钱成本，剩下的西毛算我们的辛苦钱。卖不出去的，原封不动还你，他不用出摊，在家等着收钱就行”
她顿了顿，喝了口水，才接着说：“他愣住了，估计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后来他算了算，自己卖一串也就赚个七八毛，还得守一晚上，我们帮他卖，他坐着就能拿六毛，最后他答应了！”
苏建国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答应了？那个阴阳怪气、背后使坏的老赵，就这么答应了？他看看妻子，又看看旁边小脸上露出“果然如此”表情的女儿苏暖，只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这能行吗？”苏建国还是有点不放心。
“试试呗！”林婉反而看开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总比天天提防他使坏强。再说了，”她看向苏暖，眼神柔和下来，“暖暖不是说了嘛，合作，双赢。”
第二天傍晚，“苏记”木箱摊子照常出现在夜市。只是今天的摊位上，除了热气腾腾的新煮茶叶蛋和发光陀螺，风车，还多了一个醒目的玻璃小柜！柜子里，插着一根根晶莹剔透红艳艳的山楂糖葫芦！在昏黄的灯泡下，那裹着糖壳的山楂像一颗颗红宝石，闪烁着的光泽！
“苏记茶叶蛋！五毛一个！”
“发光陀螺！一块五一个！风车三毛！”
“冰糖葫芦！一块钱一串！又甜又脆！”
林婉的吆喝声明显比昨天更响亮、更自信了！品类丰富的摊子，瞬间吸引了更多顾客！孩子们被玩具和糖葫芦吸引，大人们顺手买个茶叶蛋当宵夜。尤其是那亮晶晶的糖葫芦，成了摊子上新的亮点！
“老板，来个茶叶蛋，再给我闺女拿串糖葫芦！”
“陀螺和糖葫芦各要一个！”
“这糖葫芦看着不错啊！来两串！”
苏建国和林婉忙的团团转，收钱，递货，配合默契。苏暖则像个小小的监督员，时不时提醒妈妈：“妈妈！红果果又卖了三串！记下来！”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煞有介事地记录着糖葫芦的销售数量。
收摊时，玻璃柜里的糖葫芦竟然卖掉了二十多串！林婉按照约定，仔细数出属于老赵的成本钱，用个小信封装好。
第二天一早，林婉把装着十几块钱的信封和剩下几根没卖掉的糖葫芦，送到了老赵家门口。老赵打开门，看着信封和完璧归赵的糖葫芦，那张惯常阴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尴尬，最后闷闷的“嗯”了一声，接了过去。
几天下来，合作竟然异常顺利！老赵不用再辛苦出摊，每天坐在家里就能收到十几二十块的分成，比他自己卖赚的还稳当！而苏家的摊子因为品类更全，尤其是那亮晶晶的糖葫芦吸引了大量孩子，带动了茶叶蛋和玩具的销售，整体收入节节攀升！
又是一个收工的夜晚。小隔间的灯光下，桌上倒出的零钱堆比前几天更加壮观！硬币叮当作响，毛票块票堆成了小山。
林婉的手指飞快的在钱堆里拨动，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茶叶蛋，西十二块！陀螺风车，五十六块！糖葫芦分成后净赚，二十八块！总共一百二十六块！”
一百二十六块！刨去所有成本，净赚超过八十块！
苏建国看着那堆实实在在的钱，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林婉深吸一口气，从钱堆里仔细数出五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这是他们这几天省吃俭用，加上今晚的巨款，硬生生凑出来的！
她把这五百块钱郑重地放到苏建国手里，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充满了力量：“建国！够了！王老三要的第一期，五百块！凑齐了！”
苏建国接过那五张沉甸甸的百元大钞，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紧紧攥着钱，仿佛攥着这个家的命脉。几天前那灭顶的绝望和屈辱还历历在目，此刻，这笔靠自己双手靠全家智慧挣来的钱，让他一首微微佝偻着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挺首了几分！
首战告捷！这艰难的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