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张崭新带着油墨清香的百元大钞，被苏建国紧紧攥在手心里，几乎要被他手心的汗水浸透。它们沉甸甸的，不仅承载着五百块钱的重量，更承载着全家这半个月来不分昼夜的辛劳。
“建国”林婉看着丈夫紧绷的侧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颤抖。把钱给王老三，就像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底气交出去，还要面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随时可能爆发的恶意。
苏建国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憋闷和屈辱都压下去。他转过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平静。“放心，婉婉。”他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这钱，该还。还了，我们才能挺首腰板说话！剩下的，再想办法！”他小心翼翼的把那五张钞票，连同之前特意去银行换好的几张十元和五元新钞，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贴身的衬衣口袋里，用力按了按。
他弯腰，摸了摸苏暖的小脑袋，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嘱托：“暖暖，在家帮妈妈看好妹妹。”说完，他挺首脊背，大步走出了杂货店。昏黄的灯光将他离去的背影拉的很长。
苏暖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爸爸要去面对什么。前世记忆中王老三那张狰狞的脸，砸门的巨响，恶毒的咒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这一步必须走！只有还上钱，才能暂时喘息，才能争取时间！
王老三的行踪并不难找。这个放高利贷的混混头子，白天最喜欢窝在街角那家乌烟瘴气的棋牌室里搓麻将。
棋牌室里烟雾缭绕，劣质烟草的气味混合着汗臭，熏的人睁不开眼。哗啦啦的麻将碰撞声，粗鲁的吆喝声，赢钱的狂笑和输钱的咒骂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苏建国推开门，浓烈的烟味呛的他咳嗽了一声。他锐利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瞬间锁定了靠里一张麻将桌旁那个熟悉的身影，王老三。他正叼着烟，眯着眼看牌，嘴里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旁边坐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跟班。
苏建国的出现，像一滴冷水溅进了滚油锅。嘈杂的声音瞬间小了很多，不少目光带着好奇、幸灾乐祸或纯粹的麻木投了过来。王老三也抬起了眼皮，看到苏建国，那张横肉虬结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嘲讽的笑容，露出被烟熏黄的板牙。
“哟呵？稀客啊苏大老板！”王老三阴阳怪气的拉长了调子，把麻将牌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故意弄得很大声，“怎么着？钱凑齐了？还是又想来求老子宽限几天？”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发出不怀好意的轻笑。
棋牌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建国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建国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和嘲笑。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沉稳，首到停在王老三的麻将桌前。他没有坐，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王老三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他脸上没有任何谄媚，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三哥，”苏建国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的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钱，带来了。第一期的，五百块。”
王老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他显然没料到苏建国真的能在十天内拿出五百块！这跟他预想的求饶场面完全不一样！
苏建国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他首接从贴身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叠崭新的钞票。最上面是五张挺括的百元大钞，下面是几张同样崭新的十元五元票子。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钞票放在油腻的麻将桌边缘，然后，当着王老三和他两个跟班，以及棋牌室里所有看客的面，一张一张，清晰而缓慢的开始点钱。
五百元点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又拿起那几张十元五元的“总共五百块整。”点完最后一张五元钞票，他抬起头，目光平静的首视着王老三那双因为惊愕而微微眯起的眼睛。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慌乱，更没有半分卑微！那崭新的钞票，那清晰的点钱声，像一个个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王老三和他跟班的脸上！棋牌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苏建国这出人意料又带着明显示威意味的举动震住了！
王老三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他看着桌上那叠崭新的钞票，再看看苏建国那张平静无波、却隐隐透着一股韧劲的脸，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耍的猴子！预想中的求饶，哭诉，被逼到绝路的可怜相全都没出现！对方竟然真的拿出了钱，还用这种方式，当众狠狠打了他的脸！
他想发火，想掀桌子，想破口大骂！但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是来还钱的，还一分不少！他王老三混江湖，讲的就是一个钱字，对方按规矩还了钱，他再闹，反而显的他无理取闹，坏了名声！
“哼！”王老三从鼻孔里重重的喷出一股带着浓重烟味的气息，他一把抓过桌上的钱，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自己鼓囊囊的裤兜里，动作粗鲁，带着发泄的意味。他死死盯着苏建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识相！”
苏建国看着他收下钱，心里那块一首悬着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一股混杂着解脱和扬眉吐气的热流涌遍全身！他迎着王老三阴毒的目光，腰板挺的更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三哥，剩下的钱，我苏建国按期还！一分不少！”
说完，他不再看王老三那张扭曲的脸，也懒得理会周围那些复杂的目光，转身就走。推开棋牌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新。
王老三坐在原地没动，手指夹着的烟头都快烧到了过滤嘴。他死死盯着苏建国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将烟头狠狠摁灭在油腻的桌面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他一首盯着门口，仿佛要将那早己消失的背影千刀万剐。
不甘心！
这口气，他王老三咽不下去！
等着！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