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合拢,瞬间隔绝了里面的喧嚣、暖意和无数窥探的目光。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密的雪花,扑面而来。林星晚被冻得一个激灵,身上单薄的礼服根本无法抵御冬夜的严寒,的肩头和手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手腕还被谢蔚池紧紧攥着,他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与周遭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拉着她,沉默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步伐很大,带着一股未消的怒气。
“谢蔚池!你干什么?放开我!”林星晚又冷又气,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
谢蔚池脚步一顿,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顶和宽阔的肩头,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他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深邃的目光在雪夜里亮得惊人,紧紧锁住她带着怒气和不解的眼睛。
“怕了?”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怕被人拍到?怕明天又上热搜?”
林星晚被他问得一滞,随即一股委屈涌上来,她昂起头,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自嘲:“我怕什么?谢总您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绑在一起上热搜,吃亏的总归不是我!”
她指的是他那份声明带来的巨大流量和随之而来的珠宝代言。
谢蔚池闻言,嘴角竟然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点傲然的弧度。
他微微倾身,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凉的耳廓,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放心。如果我不想被人拍到发出去,没人敢发。”
这句话狂妄至极,却由他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强大力量。
林星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在雪夜里愈发显得轮廓分明的俊脸,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小了。
谢蔚池看着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眉头微蹙。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带着体温的黑色羊绒大衣,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披在了林星晚单薄的肩头。
温暖厚重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她,还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林星晚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拒绝,却被他按住肩膀。
“穿着。”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少了之前的怒意,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关心?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寂静的街头,雪花无声地飘落,在路灯的光晕里飞舞,像细碎的钻石。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是这雪夜里唯一的伴奏。
城市仿佛陷入了沉睡,只有他们两人,行走在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肩头偶尔会轻轻碰触,隔着厚厚的大衣,传递着微妙的暖意。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紧绷和试探,反而有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宁静。
刚才宴会厅里的剑拔弩张,似乎被这温柔的雪夜悄然抚平。
谢蔚池侧过头,看着身边裹着他的大衣、只露出一张莹白小脸、睫毛上还沾着雪花的林星晚。
她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安静,没有了在顾淮舟身边时的开怀大笑,却有一种更沉静、更让他心动的美。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他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探寻,“我们的过去。就从……我们怎么认识的开始,好吗?”
他的声音融在风雪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林星晚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踩在积雪上的脚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雪花落在她的发顶,像撒了一层糖霜。
过了许久,久到谢蔚池以为她又要逃避时,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遥远的回忆,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十六岁……夏天,特别热。”
她抬起头,目光望向飘雪的夜空,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闷热的午后。
“一个特别小的剧组,招少年演员,海选。就在一个破旧的文化馆里,连空调都没有,只有几台嘎吱作响的老旧电扇。”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人特别多,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汗味、劣质香水味混在一起……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台词都差点忘了。”
她顿了顿,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局促。
“然后……我看到了你。”她的目光转向谢蔚池,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在透过现在的他,看着那个遥远的少年。
“你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有点乱,脸上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懵懂。但你的眼睛……特别亮,像藏着小星星。你就站在我对面那排队伍里,也紧张,但腰板挺得特别首。”
谢蔚池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努力在空白的记忆里搜寻着那个模糊的影子。
“那个时候你突然就冲着我笑了,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林星晚嘴角牵起一丝微弱的笑意,“候场的时候,我紧张得腿都在抖。你突然递给我一张纸巾,说‘擦擦汗,别紧张,我们能行的。’”
谢蔚池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他能想象那个画面:闷热的场馆里,汗流浃背的少女,和同样紧张却故作镇定的少年……那份纯粹的、为了梦想而共同努力的感觉。
“后来,我们都进了最终决赛。要参加为期半年的封闭培训。”林星晚的声音低了下去,染上了一丝阴霾,“那半年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需要鼓起勇气才能继续。
“剧组里……有几个女孩,可能觉得我碍眼,或者……觉得我抢了她们的机会?”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们……把我锁在了一个废弃的、堆满杂物的储物柜里。里面又黑又闷,全是灰尘和霉味……”
谢蔚池的呼吸骤然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锁在储物柜里?!
“我拼命地拍门,喊叫……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个小时?我嗓子哑了,指甲也抠破了……”
林星晚的声音哽咽了,身体微微发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黑暗空间。
谢蔚池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力量传递给她,驱散那段恐怖的记忆。
“就在我以为……我要死在里面的时候……”林星晚反握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某种近乎信仰的光芒,“我听到了踹门的声音!特别响!特别急!”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谢蔚池,仿佛在看着当年那个救她于水火的少年英雄:
“然后……门被踹开了!光一下子涌了进来……你就站在门口,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汗,眼神又急又怒……像一头被惹毛的小狮子!”
“你朝我伸出手,说……”林星晚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怀念和一丝颤抖,“你说:‘别怕,晚晚!我带你出去!’”
“晚晚……”谢蔚池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亲昵的称呼,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那份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对他全然的依赖。
“后来……”林星晚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温柔,“我们一起努力,互相打气,给对方对戏……最终,我们一起被选中了,演男女主角的小时候。”
她看着谢蔚池,眼中含着泪,却带着释然的笑意:
“那就是我们的开始,在那个闷热的夏天,在那个破旧的文化馆里,在那个黑暗的储物柜外面……谢蔚池,是你把我拉出来的。”
雪花无声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瞬间融化。谢蔚池紧紧握着林星晚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微凉和那份穿越时空传递而来的、沉重的信任与依赖。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那段被尘封的记忆像被撬开了一条缝隙,透进微弱的光。
他仿佛能听到那个少年踹门时的巨响,看到他焦急愤怒的脸,能感受到黑暗里那个颤抖的女孩抓住他手时那份绝处逢生的力量……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巨大痛楚和无比郑重的承诺: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在黑暗里等了那么久。”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沉痛,“晚晚,这一次……我希望我来的还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