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陈桥驿。
残阳如血,泼在斑驳的石碑上,“宋受天命之符”几个朱砂大字,被一匹狂奔而过的军马狠狠踏碎!
押粮官靴底带着冻泥,鞋跟印碾过太祖誓碑的铭文,顺势亮出腰间那枚西城所的令牌——
就在令牌雕龙鳞片的暗槽里,几片薄如蝉翼的密函碎屑,被寒风“呼”地卷起,打着旋儿飘散开。
(那正是女帝赵福金命燕青悄悄散布的“金军愿出天价收购余粮”的假消息!)
远处田埂,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死命抱着半袋黄米,哭嚎声被北风扯得七零八落:“抢了地……还要抢粮么……官家这是……要给金人腾空场子啊!”
领头的太监尖着嗓子甩鞭抽在粮袋上,溅起一溜米尘:“嚎什么丧?!官家仁德!给你们留了五天的口粮垫肚子!”
“奉旨征粮!”官靴带着狠劲,一脚踹翻摊开的晒谷箩筐!箩筐翻滚的弧线,仿佛带着百年前斧声烛影的狠绝影子。
旁边村落一股黑烟腾起!是那座死活不肯交粮的茅草屋在“祭灶”了!火星混着雪粒子,噼啪砸在屋前停放着的几辆破旧独轮车上。
刷——!
一道冷冽寒光闪过!
武松魁梧的身影从暗巷如虎扑出!那柄饱饮虎血的戒刀精准地劈断了两辆粮车的捆绳!
“顾大嫂!”他独臂指向混乱的人群,“带乡亲们——搬粮!”
“得令!”顾大嫂吼声炸雷!一把推过最近的独轮车!“愣着干什么?!抢!咱们的粮!自己扛回家!”
她身后,孙新领着几十个市井泼皮推着独轮车从干枯的芦苇荡里呼啦啦涌出!
车轴“吱嘎”声响成一片,竟盖过了北风的呼号!
不知哪个机灵鬼扯着破锣嗓子唱起来,调子赫然是传遍西九城的李清照新词:
蔡家珊瑚三丈高,
抵不上女帝半碗救命粥!
“抢得好!”宣德门城楼阴影里,赵福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快意,“今晚,把抢粮的人换上殿前司禁军的‘黄皮子’(指御林军服饰),米袋子上……全给朕扎上明黄绸子!”
她扭头对身边如影随形的燕青挑了挑眉:“放出风去——就说朕的安家粮……全被西城所的狗官……贪!了!”
燕青躬身领命时,眼角扫到女帝袖中半露的《武经总要》,翻开那页——页角赫然用朱砂圈着一幅炸开冰面的简图!
(正是阮小七送来的“冰底火药”破解法!)
酉时。
韩世忠那颗亮如明镜的光头在雪地里分外扎眼,正领着巡城队在冰面警戒。忽听头顶“窸窣”一声!
时迁像只大蝙蝠从屋檐角倒挂下来:“喂!大秃瓢!出大事了!金贼在河冰底下……埋!火!药!要炸桥!!”
三人二话不说,脚下打着滑就往军器监冲!沿途“哐当”“哗啦”撞翻了三辆运草的板车!
军器监里硝烟弥漫,凌振正对着新组装好的小型“霹雳炮”吹胡子瞪眼,“噗”一个火星子蹦出来,烫得阮小七“嗷”一声跳起三尺高!
“先人!黑脸膛!你想让老子断子绝孙?!”
“金贼在冰下搞鬼!埋火雷要炸桥!”时迁劈手夺过凌振手里的火折子,“你这霹雳炮能炸穿冰层把火药引燃么?!”
凌振那双铜铃大眼瞬间瞪得比炮口还大!一声怪叫:“妈的!拿硫磺!取火药!快开火器库!!”
他发疯似的踹开旁边厚重的库门——
哗!满屋子!整墙整墙的火药桶!一排排锃亮的神臂弩!
闪着寒光的淬毒箭簇!堆得小山似的生铁蒺藜!
阮小七看得独眼放光,喉头“咕咚”一声:“乖乖!当年要打曾头市有这……”
“少他娘的放屁!”凌振吼声如雷,抡起一把大铁锤就冲出库房,“嘭”地砸向冰面!“七哥带人去东边撒丫子撤人!时迁!点烟!给老子点最粗最高的狼烟!!”
龙德宫。
飞檐在暮色中被染成浓稠的血色。
李师师怀抱焦尾琴,身影如幽兰般掠过静寂的回廊。
殿内,赵福金面无表情地拿起案上那卷《宣和罪己诏》草稿,玉手轻轻一抖——
“嘶啦……哗……”
破碎的纸屑像雪片般散落在赵佶面前的书案上,混着窗外飘进的细碎雪粒。
“父皇您瞧瞧,”女帝声音清冷如冰,“儿臣这出戏……可还比得上您那‘瘦金体’的绝世妙韵?”
道君皇帝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草稿碎片上一处未干的墨渍——那里竟透出隐约的“李彦卒于丹毒”几个字!喉管里顿时发出“嗬嗬”破风箱般的喘息!
戌时正刻。
冰封的汴河河面反射着惨淡的月光。凌振和火器营的精锐如一群雕塑般埋伏在枯萎的芦苇荡中。
时迁裹着一身寒气窜回来:“头儿!那边点引线了!冰下有闷响!滋滋声!”
凌振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冰面,猛地竖起三根手指,接着是一根!
“点火!!”他炸雷般怒吼!
“咻——!!!”
十八架经过改装的“神火飞鸦”拖着炽烈火尾冲天而起!
如同浴火的凤凰掠过死寂的河面!它们精准地向着埋藏火药线的方位俯冲!
一点火星从飞鸦尾部溅落——
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撕裂夜空!冰层如同被巨神的拳头狠狠砸中,瞬间向上炸裂、崩碎!浑浊的河水混合着巨大的冰块、断裂的金军肢体、冻成冰坨的河鱼……形成一道高达十余丈、狰狞喷发的死亡之柱!
映得整个开封城亮如白昼!堪比元夕灯会最华美的琉璃宫灯!
粉红色的冰晶——那是金军血肉碎末瞬间被超低温冻结而成——如血雨般纷纷扬扬飘落。
“哇哈哈哈!!”阮小七一脚踏在河岸一块巨大的冰砣上,腰间那条龙绡宫绦上的冰溜子震得簌簌掉落,“首娘贼!!爷爷在梁山泊凿冰逮高俅的时候,你们这帮瘪犊子还穿开裆裤呢!”
树顶上,时迁看着河心浮起大片染血的金军铁甲片和残破旗帜,冻僵的嘴角无声地咧了咧。蓦地想起午后女帝那句轻描淡写的话:
“乱世里的妇人之仁是递刀……朕的刀,只会劈向金人。”
相国寺边,糖画摊的老汉默默收了摊,却把最后一块刚吹好、还带着温热的“赤龙喷火”塞给旁边的王老汉:“拿着!给你小孙子瞧稀罕……女帝娘娘……能让龙王都喷火哩!”
王老汉攥着怀里的安家银(袋角那个西城所的鲜红泥印格外扎眼),又抬头望向城头那些在风雪中跳跃穿梭的火把。
他哈着白气,布满老茧的手将那硬邦邦的糖画握得更紧:
(这世道是烂……可烂泥坑里长出的辣椒……兴许更够劲?)
这女帝下手是黑……可也让金贼晓得了——
这汴梁城的冰它冻骨头更炸膛!
亥时刚过。
时迁顶着满头白花花的冰霜撞开御书房的门:“报!!黄河浮桥上冒金狗探马!人数不少!”
赵福金猛地从舆图上抬起头,眸中精光暴涨!抚掌大笑:“好!来得正当时!传旨——开内帑!放烟火!!”
她声音带着破冰的兴奋:“朕——要与民共庆‘除夕!’!”
满城的火药硝烟香和呛人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更加震耳欲聋的轰响在天空炸开!
五彩斑斓的火树银花瞬间点燃了死寂的夜空!
赵福金倚着宣德门冰冷的垛口,嘴角噙着一丝凌厉又畅快的弧度。
城头那面巨大的玄底赤龙战旗在爆炸的闪光中猎猎狂舞,猎猎风旗倒映在她眼底,翻涌成一片铁马冰河的璀璨星河!
笑声未落,宫门外骤然爆发出震天的喧哗!
李纲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来,官帽都歪了:“官……官家!不好了!西城所那帮催命鬼……被几万红了眼的农户围在城西瓮城了!”
“慌什么?”赵福金眼皮都没抬,信手甩过肩上那件金线密绣凤纹的玄色大氅,衣袖轻飘飘扫过案头摊开的《武经总要》,那页“冰底火药破阵图”的朱砂圈痕红得刺眼。
“让蔡京去。”她声音平静无波,“给他备顶露窟窿的破毡帽……要确保百姓看清楚——他是怎么被石头绊得……摔个狗吃屎的。”
当那位曾经位极人臣的老贼戴着那顶滑稽破烂的毡帽,在百姓的唾骂和砸来的冻萝卜中真正摔了个西脚朝天时,眼尖的布庄娘子猛地一把撕开一个刚被抢回的粮袋——
袋底!一个极不显眼的角落——居然绣着一方小巧却精致的……赤龙纹印!那是女帝内库御用明黄绸的独门标记!
“狗官!!”卖炊饼的王老汉眼珠都红了!高高举起那块在怀里捂得半化的“赤龙喷火”糖画,嘶声力竭:“乡亲们看看!女帝给的黄绸粮袋!安家银!!全叫这帮畜生吞了!”
人群瞬间爆炸!怒吼着掀翻了西城所仅存的几辆马车!
混战中,没人注意街角的暗影里,燕青飞快地把最后几锭打着皇封印记的官银,悄无声息地塞进几个衣衫最褴褛的妇人破棉袄袖筒里。
赵福金望着御街上重新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笼海,对身边随侍的迎儿和张贞娘轻笑:
“瞧瞧,这满城灯火,看着温乎……可都是浇了滚油、干透了的柴禾垛……就等着……”
话没说完,但迎儿只觉得背上寒气骤起。
她偷偷抬眼,女帝投在窗纸上的侧影,分明像一把缓缓出鞘、淬了剧毒的……匕首!
廊柱暗影里,一首沉默抱枪侍立的林冲,指尖拂过枪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粘稠暗红,那是方才钉死两个想摸上城头的金军细作时溅上的。
墙砖缝里,那血色正一点一点……渗入石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