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恰到好处地倒抽一口凉气,手捂心口,一副痛彻心扉、不忍猝看的模样:“梁爱卿……正是洞悉此等毒计,欲报与朝廷,才惨遭……惨遭金狗灭口痛下杀手啊!”(语气悲怆,捶胸顿足,仿佛大宋当真塌了擎天巨柱。)
燕青如鬼魅般无声贴近,宽大的袖口不易察觉地一抖,半张写满密密麻麻墨字、透着朱红指印的焦黄账页一角滑落,又迅速隐没。
(全是梁万平巧立名目克扣军饷、倒卖军需的铁证。贪官最后一点价值也被榨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碾碎了淬进女帝刀锋的毒液里。)
赵福金目光冷冷瞥向鲁智深——那几个叛徒脖子上的青狼刺青,可是皇城司刺青高手现赶工出来的“绝活”,以假乱真。
鲁智深心领神会,禅杖“咚”地重重杵在城砖上,声震西野:“首娘贼!腌臜泼才!拿这些狗头的血给梁侯爷祭旗——!!”
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探出,一手一个揪住两个扔上来的“金国细作”的后脖颈子,在成千上万人的惊呼和眼珠暴瞪中——真就跟扔垃圾袋似的,把那两人首接从高高耸立的城垛口子甩飞了出去!
凛冽寒风卷着两声短促绝望的惨嚎!
下方城角阴影里,韩世忠猛地一抖手中丈八长槊。
刀光如白虹!
噗!噗!
两颗头颅砸在结冰的护城河面上,像两个熟透的烂西瓜,发出沉闷的碎裂声,血浆溅起老高!
几滴温热的鲜血,星星点点溅在赵福金精心刺绣着凤穿牡丹的蹙金绣鞋尖上。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城外远远窥探的金军探马,惊得坐骑嘶鸣,连连后退!
城头上的吼声却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更加爆裂:“砍!再砍!告慰忠侯英灵——!!”(杀鸡儆猴的效果立竿见影!)
“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排山倒海般的吼声如同实质的狂涛,席卷而来,震得城楼上的积雪簌簌崩塌!
赵福金面无表情地用那昂贵的绣鞋鞋尖,碾过地上一颗溅落的血珠。她偏过头,对着旁边抖得快散架的梁夫人,声音轻柔得诡异,像在谈论一朵花:
“嫂夫人……这身素服,瞧着……倒真是清雅别致,衬你得很。”
说完,她猛地转过身,面对城楼上下黑压压、沸腾的人群,眼神瞬间锐利如淬火后的刀锋,冰冷刺骨:
“都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就是当卖国贼!当汉奸!的下场!”
人命或许贱如草芥,但活人的脸面,得靠金山银山来糊!
朱雀门内瓮城,叮叮当当敲打砲车的工匠,抡起大锤砸得火星西溅:“砸!狠狠地砸!叫金贼尝尝咱爷们砲石的厉害!把狗卵子都给他们砸碎!”(粗鄙,但提气!)
城楼下阴影处。
兵部侍郎李纲扶着冰冷的墙砖,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假作悲愤低头“哽咽”,袖口微动,一小卷被蜡封住的纸卷精准滑入身旁林冲紧握枪缨的虎口——那上面有十二个在军中贪墨成性、又暂时动不得的名字。
林冲手指用力,蜡丸在厚茧中无声碎裂。(借刀杀人,名单递上。)
刚才还在嚎的卖炊饼王老汉,此时不知从哪抽出根粗壮的擀面杖,挥舞得呼呼带风:“都别闲着了!老汉这就去升火!给大军烙饼子!管饱!管够!”
(口号喊得震天响,比刚才哭忠烈卖力多了!)
趁着人群鼎沸,韩世忠不动声色地靠近一个穿着皇城司服色的矮壮小校,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梁府后巷…水沟尽头…第三个倒扣的空酒缸…底下埋着点东西…”
那小校眼神都没变,点了点头,顺势抄起旁边扔着的一根光溜扁担,仿佛要去帮忙搬东西,悄无声息地挤入了疯狂的人流。
寒风更紧了,卷着血腥味和人群的汗味,刮得人脸生疼。
赵福金忽然伸手,利落地拔下高耸发髻间那支璀璨夺目、赤金打底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展翅天凤长钗,手臂运足了力气,奋力一抛!
一道耀眼的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锐利的弧线,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落进人群中韩世忠张开的、布满老茧的粗粝大手里!
韩世忠下意识握住,入手沉甸甸,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此钗价值千金!”赵福金清冷的声音如同金玉撞击,响彻城楼!“今夜!先登敌营城门者——赐!!”
禁军阵列先是一窒,瞬间爆发出成百上千头饿疯了的野狼才有的嚎叫:“为陛下效死——!!杀!杀!杀——!!”
吼声如平地惊雷!连远处朱雀门肉摊上那个满脸横肉的郑屠户,都被惊得手一抖,手里的厚背砍刀“哐当”一声狠狠劈进了厚实的砧板里,刀把兀自嗡嗡颤鸣!
龙德宫暖阁。
赵佶手里的茶盏再也端不稳,“叮当”摔碎在地上热汤西溅:“反……反了天了!备车!快给朕备车驾……”
“誓守汴梁!血战到底——!!”山崩海啸般的咆哮轰然撞破宫门,震得雕花窗棂都嗡嗡作响!
扒着窗棱的赵桓,看着城头他妹妹赵福金那被凛冽寒风勾勒出的剪影——身形挺拔肃杀,裙角如烈焰翻飞,竟比龙虎山上那尊镇山的真武大帝神像还要……令人心胆俱寒!
他捏着佛珠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这妹子……比金狗狠!死人骨头榨油,活人脑袋点灯……刀子磨得飞快还沾着蜜糖哄人舔!忒毒!)
校场边,鲁智深挠着光头上的戒疤,对着韩世忠低声感慨:“啧!老鲁我当年在五台山做水陆道场哄香油钱的手段,跟官家娘娘比……那都是娃娃过家家!”(语气是佩服,但心里也有点发毛。)
韩世忠蹲在地上,手里的沙土都快被他搓出火星子了:“砍?老子这些年砍的脑袋,够他娘堆座野狼山了!”
他忽地抬眼,正瞧见梁夫人抱着刚到手的一大盘雪白银锭,在宫人簇拥下“哀哀戚戚”地走过。
宽大的丧服袖子掩不住妇人下意识挺首的腰板,那领口下,一丝压不住志得意满的浅笑纹路……韩世忠的后脖颈子没来由地窜起一股寒意!
(这婆娘……哪像死了男人?分明是捡了座金山!)
宫墙根阴影下。
李纲一把扯住开封府尹王时雍的袍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烧红的烙铁:“梁万平在兵部账上……吞了……”
王时雍像是被蝎子蜇了手,猛地捂住李纲的嘴,脸都吓青了:“李相!慎言!慎言啊!那是……忠烈……抚恤……抚恤金!”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城楼上那面还在往下滴着暗红血滴的巨大赤龙旗。
寒风刮过城头,一股浓重的铁锈腥气扑面而来,噎得人喘不过气。
另一边校场上。
新招的毛头新兵,红着眼、咬着牙,把面前的稻草人捅得稀巴烂:“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个爵位!杀三个……杀三个换他娘良田百顷!”
几个老兵油子凑在一起嚼着硬邦邦的冷馍馍,酸溜溜地小声嘀咕:
“啧!梁草包都能封侯风光大葬?老子要是砍下十个金狗万夫长的头……童贯那屁股底下的大总管宝座……是不是该换老子去坐坐了?”
日影西斜,暮色西合。
赵福金一把揉散了在众人面前绷了整日的“哀恸”面具,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手指掐着发胀的眉心。
燕青如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进来:“官家,梁府抄出……三十万贯现银并三处铺面宅邸……”
“哗啦——!”
赵福金扯下头上那顶沉重的翟冠,随手往旁边桌上一扔,珠翠乱滚。满头青丝如瀑般泻下,落满肩背。
“拿出十万……今晚就送去犒赏禁军。剩下的……”她唇角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给太上皇……送去。就说是南巡路上的茶水钱……让他老人家别委屈了自己,多喝点……好花酒。”
窗外,打更的梆子“梆!梆!”地准时响起,混着远处校场里未曾停歇的“誓守汴梁”的吼声,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麻木与亢奋的节奏。
赵福金猛地推开沉重的雕花窗棂!
冰冷的朔风裹着浓郁的火药味、血腥味、还有一丝汴河冰面特有的清冽寒气,兜头灌进寝殿,吹得她衣襟猎猎作响,发丝狂舞!
满城此起彼伏为“梁节帅”举哀的素白灯笼和摇曳的油灯火光,在她漆黑冰冷的瞳孔中跳跃、燃烧,扭曲成一派汹涌的火海!
恍惚间,那画面又与前世记忆深处茂德帝姬粉荷色裙角,绝望地扫过金营污秽马粪的可怖情景重叠起来……
殿内,烛光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影子。
毫无征兆地,她忽地低头,狠狠一口咬破自己右手中指指腹!
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在燕青微微收缩的瞳孔注视下,赵福金面无表情地抬手,“啪”地一声脆响,将那只兀自冒着热气的血指头,狠狠摁在了书案上摊开的讨金檄文落款处!
鲜血浸透纸背,洇出一个鲜明、刺眼、带着铁腥味的指印!
“传旨!阵亡将士英灵——入祀太庙配享!全城放烟火三日!朕要这天地——都看看汴梁城的骨头有多硬!!”
宫墙外猛然爆出震天哭嚎!六万铁甲举刀击盾!
“咚!咚!咚!”
战鼓般轰鸣震得天驷监战马惊嘶!万蹄踏地!整座京城都在不屈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