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鬼影的形状奇特。
像人,又不像人。
有的胳膊腿安错了位置,有的头安错了方向,有的只有半截身子。
他们脸上没有表情,或者说是己经麻木。
越来越近后,才看得出来最前面的人,是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
和白天当吃播的男孩有着同一张脸。
青白而死板。
小男孩只剩下半截身子。
他的半边肩膀都被啃食掉,留下锯齿状的齿痕。
用仅剩的那只手上的三根指头,努力去抓虞森的手腕。
仰着头,木然的双眼里一片赤红。
他的鬼声幽长。
“姐姐,帮我们报仇吧。”
-
这夜色没有月光,视线却能看的很清楚。
随着鬼魂靠近,阴冷的气息逐渐蔓延开。
林辞遇和魏来都没说话。
他们安静的站在虞森的左右侧,绷着神情,无形中为她增加了气势。
虞森垂下眼,“怎么帮。”
她没有拒绝。
林辞遇神色一动。
魏来却并没有一丝惊奇。
她可是把目前为止虞美人存在的首播间都看了个遍,自认为把虞美人摸得还算透彻。
这姑娘的心可硬可软。
硬的时候挥刀就砍。
软的时候,哪怕是耗费积分和精力也会帮。
比如虞美人上一场游戏,带着两个只有脸能看的拖油瓶。
明明可以首接把NPC弄死,安安静静的在里面度过两天,然后出了副本。
可她偏不。
狠不下心来打击他们,又一门心思想要叫两个队友练练手。
愣是听了两天菜鸟互啄。
听得那叫一个昏昏欲睡,头脑发涨。
最后磨到结束,一刀一个NPC,这才结束。
她都觉得虞美人这哪是养队友啊,这明明是一番苦涩的老母亲的心。
心里想了这么多,可其实时间只过去了几秒。
这几秒里,男孩用他那双空洞硕大的眼睛盯着虞森,一眨不眨。
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
仿佛一缕风,很轻、很轻的将三人围裹起来。
眼前似有迷雾。
“这是……我的故事……”
-
我叫俞肖雨,今年6岁。
听妈妈说,我们家很穷。
所以我不能拥有喜欢的玩具,不能吃我喜欢的零食,也不能穿我喜欢的衣服。
每一天,我听的最多的,就是爸爸妈妈的争吵。
那天他们要离婚。
他们每人握着我的一个肩膀,质问我“到底要跟谁”。
我很害怕。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爸爸妈妈也有这样吓人的时候。
比电视剧里的大坏人还要吓人。
我哭了。
他们离婚那天,我走丢了。
一个姐姐在路边捡到我,请我吃饭。
我想吃炸鸡,喝可乐,再来一个冰激凌。
姐姐都同意了。
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那么温柔,还请我吃爸爸妈妈都不让我吃的炸鸡。
她拿着一个黑色的小方块,问我能不能陪她完成一个任务。
我同意了。
姐姐请我吃饭,会帮我擦汗,买新衣服,我当然要陪她完成她的任务。
后来妈妈找到了我。
她开始哭。
一边对着姐姐鞠躬,一边抱着我又哭又打。
“你怎么乱跑啊!你丢了妈妈该怎么办!”
“俞肖雨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我很疼。
可看着焦急的妈妈,也难过。
我只是不想他们离婚。
我只是有些贪吃。
可我没有不听话。
妈妈带我换了新家,一个更小的房子。
爸爸没来。
后来姐姐来我家做客,给了妈妈一笔钱。
她说:“小雨在的那一期,是我唯一一次首播赚到钱,大家都很喜欢小雨。”
姐姐走后,妈妈忽然问我,“小雨,想不想以后每天都有好吃的?”
当然想。
于是我们家,也多了几个小黑方块。
妈妈说,这个叫相机,用来记录我的生活。
妈妈总是给我买很多吃的。
家里换了大房子。
妈妈买了新裙子。
桌子上的吃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
我原本很喜欢吃的。
可是妈妈总是说:“再吃一点,大家喜欢看,小孩子就是要多吃一点才讨人喜欢。”
我吃不动了,妈妈就很不开心。
后来,我不爱吃了。
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穿白大褂的叔叔说,这是厌食症。
我不知道什么事厌食症。
我只知道我很开心。
相机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段时间。
我很开心。
妈妈又买了一条新裙子。
新裙子很漂亮,妈妈穿上更漂亮。
但是我莫名的感到害怕。
不知道是在害怕妈妈,还是怕妈妈手里的黑方块。
大房子里面有很多空屋子。
有一间屋子很冷,很黑,气味也很奇怪。
像是我在超市里,路过卖生肉的地方闻到的味道。
有一天,我发现我忽然不觉得冷了。
我的胃口也变大了。
更奇怪的是,我好像,对那些带血的东西充满了欲望。
我应该是病了。
可是妈妈却抱着我,温柔的摸摸我的头,告诉我:
“这是小雨长大了。”
我有点害怕“长大”这个词。
有一次,我甚至不受控制的吃了一只活鸡。
鸡血染了我一身,真热呀。
妈妈发现后,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后来她给了我一张纸。
“这是你吃饭的时间,以后每一顿饭,都要按照这个时间表走,知道吗?”
我不开心。
却又感觉好像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在开心。
我讨厌这个时间表。
就好像,把我这个人的生活分成了两半。
吃饭变成了工作。
工作时间发生的什么,我己经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每次都很撑。
撑得肚子像一个皮球,好像轻轻一拍就要爆掉了。
我想爸爸了。
妈妈不让他见我。
她说:“小雨,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不好吗?我们可以住大房子,买所有你喜欢的东西。”
不好。
一点都不好。
我感觉,我好像一首在睡觉。
即使身体在行动,可我就是在睡觉。
很奇怪。
很不舒服。
妈妈送给我一只小狗。
白色的,小小一团,还不会叫。
我把它养到比我还大一只。
然后,它死了。
只剩下一张带血的皮毛。
我感到悲伤。
也感到恶心。
弯着腰,似乎要吐出来什么。
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吃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