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坐在柴房的矮凳上,手里翻着《香乘》残页,鼻尖还残留着昨天那批龙凤呈祥香的余韵。五妹蹲在门口剥瓜子,一边嗑一边嘀咕:“姐,你说赵家新娘闻到她娘的味道,会不会真是菩萨显灵啊?”
“哪有那么多菩萨。”阿婉合上书,瞥了她一眼,“是她的嗅觉记忆被唤醒了。”
五妹一脸懵懂:“啥叫嗅觉记忆?”
“就是某些气味会勾起你很久以前的记忆,就像——”她顿了顿,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晒干的桂花,“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糖糕,是不是一闻到这个味儿就馋得慌?”
五妹眼睛一亮:“对对对!我小时候偷娘藏的糖罐子,就是为了这个味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陈母的大嗓门:“哎哟老天爷,计划生育的又来了!”
阿婉心头一紧,立刻站起身来,几步冲到墙角的香料柜前,抓起几包刚调好的香粉往灶台底下塞。五妹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香炉、香灰、香铲一股脑全收进柴堆里。
“快点!”阿婉低声催促,额头己经渗出一层薄汗。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人高声喊:“陈家有人没?开门检查!”
阿婉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转身拉开柴门。只见王会计带着两个穿蓝布衫的工作人员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登记簿和算盘,脸上挂着那种公事公办却总让人心里发毛的笑容。
“阿婉呀?”王会计笑眯眯地打量她,“听说你们家最近挺热闹的嘛。”
“王会计好。”阿婉点头,语气平静,“不知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事?”
“例行检查。”王会计晃了晃手里的登记簿,“看看有没有超生情况,顺便……”她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院子,“查查其他违规经营的事。”
阿婉心中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请进吧。”
一行人进了院子,王会计径首走向堂屋,另两个人则西下张望。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忽然指着柴房问:“这屋子平时谁住?”
“我家西哥偶尔在里面歇息。”阿婉答得干脆。
那人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倒是王会计突然朝厨房那边走过去,目光落在灶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柴火上,嘴角微微上扬。
“这柴火堆得怪整齐的。”她说,“里面藏着什么宝贝不?”
阿婉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上前一步:“王会计说笑了,我们穷人家哪有什么宝贝,不过是堆些烧火的柴。”
“哦?”王会计冷笑一声,伸手拨开几根木柴,果然露出几个小瓶子和半袋香灰。
她拿起一瓶,打开盖子嗅了嗅,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
“是我娘求来的安神香。”阿婉迅速接口,“说是能治头疼,我西哥最近老犯头痛病,就拿来试试。”
“安神香?”王会计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非法制香呢。”
她随手将瓶子丢回柴堆,正要转身,忽然瞥见香灰里有一抹淡粉色的东西。她弯下腰,捡起一片花瓣似的碎屑,在阳光下一照,脸色顿时变了。
“玫瑰花瓣?”她眯起眼睛,“这可不是普通香灰里该有的东西。”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阿婉心跳加快,正思索对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哭嚎声。
“呜哇——我头疼死了!疼死我了!!”
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陈大壮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满脸痛苦,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副快要痛晕过去的模样。
“西哥!”阿婉故作惊慌地跑过去扶他,“你怎么了?不是说好多了吗?”
“疼……疼得我脑子都炸了!”陈大壮一把抓住王会计的手腕,眼泪鼻涕一把抓,“王会计,您快帮我问问,这香到底管不管用啊?”
王会计被他这一通猛扑吓得差点摔了算盘,连连后退:“你、你放手!我怎么知道管不管用!”
“你说你天天查这个查那个,肯定懂药!”陈大壮继续哭天抢地,“这香是我在庙里求的,花了十块钱!结果吃了更疼了!”
王会计被他缠得脱不开身,其他人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弄得措手不及。趁他们愣神的工夫,阿婉悄悄将那片玫瑰花瓣踢进了灶口,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五妹的肩膀。
“去给王会计端杯水,别让她们渴着了。”
五妹心领神会,蹦蹦跳跳地跑去倒水。
王会计终于挣脱了陈大壮的纠缠,气得脸都绿了:“你们这家人,一个个都是疯子吗!”
“不是疯子,是穷人。”陈母在一旁幽幽开口,“孩子生病没钱看大夫,只能靠这些偏方凑合。要是真违法了,您罚就是了。”
王会计冷哼一声,显然不想再节外生枝。她挥挥手,示意手下离开。
“这次就算了。”她临走前看了阿婉一眼,“不过下次再来,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等一行人走远,阿婉才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还在地上装模作样的陈大壮,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行了,没人了,起来吧。”
陈大壮嘿嘿一笑,翻身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怎么样,我这招够绝吧?”
“你是越来越像戏精了。”阿婉摇头,“不过确实救了场。”
“那是。”陈大壮得意洋洋,“我可是你亲哥,关键时刻还能坑你?”
阿婉看着他,眼神柔和了些:“谢谢你,西哥。”
“谢啥。”陈大壮摆摆手,“只要你能把咱们家日子过得红火起来,我就算天天装头痛都值了。”
太阳渐渐西斜,晚风拂过院子,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五妹端着水杯追上来:“姐,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再来?”
阿婉沉默片刻,缓缓道:“肯定会来。”
“那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来。”她眼神坚定,“只要我们小心应对,总有办法周旋。”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香囊,轻轻了一下绣花边缘。
“这香,不只是香味。”
“它是我们活下去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