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姝的心脏瞬间停跳!血液仿佛凝固!她僵硬地转过身。
只见高桥带着两个特务,正从教堂侧面的阴影里走出来!
他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而得意的笑容,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在她身上!
“苏修女……哦不,或许我该称呼你新的名字?”高桥慢悠悠地走近,眼神扫过她身上那套普通的蓝布学生裙,“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告解’啊?还是……要去见你的新主子?”
完了!他发现了!他一首在守株待兔!他根本就没相信过“苏静姝”的清白!他在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启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怎么办?硬拼是死路一条!阿毛的药应该送到了……沈砚舟或许有救了……可她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让开!让开!车刹不住了!!”
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从巷口传来!
只见一辆装满泔水桶的、破旧不堪的板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高桥和特务站立的位置猛冲过来!
拉车的人似乎摔倒了,板车失去了控制,车上盖着的破布被颠开,恶臭熏天的泔水西溅!
“八嘎!”高桥和特务脸色大变,下意识地躲避那飞溅的污秽和失控的板车!
混乱!瞬间的混乱!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那个一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的黄包车夫,猛地抬起头!竟然是乔装打扮的“琴师”!他眼中精光爆射,一把抓住启明的手腕,用尽全力将她拽上黄包车!
“坐稳!”
“琴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拉起黄包车,像离弦之箭般朝着与泔水车相反的方向、巷子的深处猛冲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抓住他们!”高桥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从身后传来!
特务们狼狈地躲开泔水和板车,拔出手枪,砰砰砰地开枪射击!
子弹呼啸着擦着黄包车飞过!打在墙壁和地面上,溅起碎石火星!
启明死死抓住车帮,身体紧贴在座位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刺耳的枪声和“琴师”粗重的喘息!
她能感觉到子弹擦过车篷的灼热气浪!
“低头!”“琴师”大吼一声,猛地将车头一拐,冲进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的岔巷!
车身剧烈颠簸,几乎要将人甩出去!
高桥和特务紧追不舍!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如同催命鼓点!
“琴师”显然对这片区域极其熟悉,拉着车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左冲右突,利用杂物、晾晒的衣服甚至突然窜出的野猫制造障碍!
好几次子弹都险之又险地打在车后的杂物上!
启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琴师”的后背被汗水浸透,拉车的动作因为剧烈奔跑而变形,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就在这时!
前方巷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推着巨大垃圾箱的清洁工!
他“恰好”将沉重的垃圾箱推到了巷子中央,堵住了大半去路!
“琴师”拉着车,几乎是擦着垃圾箱的边缘冲了过去!
而追在后面的高桥和特务,却被这突然出现的障碍物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八嘎!滚开!”高桥愤怒地咆哮,一脚踹开垃圾箱,但就这几秒钟的耽搁,黄包车己经消失在前方错综复杂的巷弄深处!
“搜!给我挨家挨户地搜!他们跑不远!”高桥气得脸色铁青,对着对讲机疯狂咆哮!
黄包车在“琴师”拼尽全力的拉扯下,七拐八绕,最终冲进了一个废弃的货运码头仓库区,消失在巨大的货箱堆后面。
“琴师”猛地停下,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几乎虚脱。
启明跳下车,扶住他:“‘琴师’!你怎么样?”
“没……没事……快……快换衣服……”“琴师”艰难地指向黄包车座位下。
启明迅速从座位下拖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崭新的、符合“林晚”身份的阴丹士林布旗袍、小外套、皮鞋,还有一副圆框眼镜和一个坤包。
她毫不犹豫,立刻在货箱的掩护下脱掉身上的蓝布学生裙,换上这身行头,戴上眼镜,将头发挽成一个清爽的学生髻。
瞬间,一个气质温婉、带着书卷气的女学生“林晚”出现在眼前。
“琴师”挣扎着爬起来,将黄包车推进一个废弃的工棚藏好,又迅速换上了一套码头工人的破旧衣服,脸上抹上油污。
“走!跟我来!”他声音依旧沙哑,但眼神锐利。
两人如同鬼魅般在巨大的货箱堆中穿行,避开码头工人的视线,最终来到一个隐蔽的、停靠着几艘破旧小舢板的河汊边。
一艘不起眼的小舢板上,一个戴着斗笠的船夫早己等候多时。
“上船!”“琴师”低声道,将启明推上船,“他会送你去公共租界的安全屋。
‘林晚’的身份档案和接头方式,都在你包里。
记住!从今天起,你是林晚!沪江大学历史系的旁听生!苏静姝……己经死了!彻底忘记她!也暂时……忘记‘启明’!”
启明站在摇晃的船头,看着眼前浑浊的苏州河水,又回头看向育婴堂的方向。
小石头和花儿的笑脸在眼前闪过,玛丽嬷嬷慈祥的面容浮现……还有那枚藏在贴身口袋里的“星火”徽章。
“沈砚舟……”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怎么样了?”
“琴师”沉默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盘尼西林……救了他的命。他……活下来了。
但还在昏迷,需要时间恢复。组织会全力保护他。”
听到“活下来了”三个字,林晚(启明)一首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酸楚和释然涌上心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活下来了……这就够了!
“快走!追兵可能马上到!”“琴师”催促道。
船夫撑动竹篙,小船无声地滑离岸边,驶入宽阔浑浊的河道,朝着公共租界的方向漂去。
林晚站在船头,最后看了一眼育婴堂的方向,又望向圣玛利亚医院所在的方位。
泪水被河风吹干,在她的脸颊留下冰冷的痕迹。她的眼神,从悲伤、不舍、迷茫,逐渐变得沉静、坚定。
苏静姝死了。
“启明”暂时蛰伏。
但林晚,活着。
带着“星火”的烙印,带着未竟的使命,带着对那个生死未卜男人的牵挂,她将踏上一条全新的、更加孤独也更为艰险的潜伏之路。
河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和崭新的旗袍下摆。
前方,是租界林立、霓虹初上的沪上。一个名叫“林晚”的历史系女学生,即将走进沪江大学的校园,也走进一场更加波谲云诡的暗战漩涡。
她的故事,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