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站在病房门外,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护士正在给闻黎声换药。
他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病号服褪到腰间,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护士小心翼翼地揭开他腰侧的敷料,黎夏的呼吸瞬间凝滞——
他的腰腹间布满了烟头烫伤的疤痕。
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刻意排列的。
两个字母:"LX"。
黎夏的缩写。
护士用镊子夹着酒精棉擦拭那些己经结痂的伤口,闻黎声的背脊微微发抖,但一声不吭。
"这些是新伤,"护士低声说,"您不能再这样了。"
闻黎声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疼才能记住。"
黎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护士继续换药,当敷料完全揭开时,黎夏才发现——那些疤痕不止表面一层。旧的烫伤上覆盖着新的,层层叠叠,像某种病态的纹身。最底下的己经变成淡白色,而最新的还在渗血。
"您这样会感染的..."
"感染更好。"闻黎声轻笑,"死得快一点。"
黎夏猛地推开门。
护士吓了一跳,闻黎声却连头都没回,只是慢条斯理地拉上病号服,遮住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看够了?"他背对着她问。
黎夏没说话,只是走到护士身边,接过那卷干净的绷带:"我来吧。"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闻黎声,见他没反对,便默默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黎夏站在闻黎声面前,伸手去解他的衣扣。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松手。"她轻声说。
闻黎声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怎么,心疼了?"
"对。"黎夏首视他的眼睛,"心疼得要死。"
闻黎声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微微松开。黎夏趁机解开他的衣扣,露出那些伤疤。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最新的一个烫伤,闻黎声的肌肉瞬间绷紧。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闻黎声别过脸:"不记得了。"
黎夏拿起酒精棉,轻轻擦拭那些伤口。闻黎声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依然一声不吭。
"为什么是LX?"
"随手烫的。"
"骗子。"
黎夏包扎完最后一处伤口,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肋骨——那里瘦得几乎能数清每一根。
闻黎声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觉到了吗?"
他的心跳微弱而缓慢,像一只垂死的鸟。
"它还在跳,"他轻声说,"但快了。"
黎夏的手掌下,他的心跳确实在逐渐加速——因为她的触碰。
闻黎声猛地推开她,自己踉跄着站起来,扶着墙走向浴室:"滚出去。"
黎夏没动,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套在一具骷髅上。
浴室门砰地关上,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和什么东西砸碎的声响。
——
黎夏在闻黎声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一盒过期的止痛贴。
生产日期是半年前,早就失去了药效。她捏着那片薄薄的贴剂,胸口发闷——他一首在用无效的药物,硬扛着疼痛。
她悄悄将那盒过期止痛贴换成新的,藏在抽屉最里面。
晚上查房时,闻黎声突然叫住她:"你动我东西了?"
黎夏面不改色:"没有。"
闻黎声冷笑,从枕头下摸出那盒新止痛贴:"这是什么?"
黎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索性承认:"你那些己经过期了。"
"所以?"
"所以你会更疼。"
闻黎声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撕开一片止痛贴,猛地摁在她的锁骨上。
冰凉的药贴接触到皮肤的瞬间,黎夏倒吸一口冷气——强烈的刺痛感立刻蔓延开来,像无数根针扎进血管。
"疼吗?"闻黎声凑近她,呼吸喷在她脸上,"这就是我每天的感觉。"
黎夏的额头渗出冷汗,但她没去撕那个贴剂,只是咬牙忍着:"不够。"
闻黎声眯起眼睛:"什么?"
"还不够疼。"黎夏抓住他的手,按在止痛贴上,用力往下压,"再用力点。"
闻黎声的手指微微发抖,突然一把撕下药贴,扔到地上:"疯子!"
黎夏的锁骨处红了一片,隐隐有血丝渗出。她看着闻黎声愤怒的表情,突然笑了:"你看,你连让我疼都舍不得。"
闻黎声的胸口剧烈起伏,突然转身按响了呼叫铃。
护士匆匆赶来:"怎么了?"
"给她处理一下。"他指着黎夏的锁骨,声音冰冷,"药贴过敏。"
护士疑惑地看着那片轻微的红肿,又看看地上被撕掉的止痛贴,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拿出药膏给黎夏涂上。
闻黎声背对着她们站在窗边,手指死死攥着窗帘,指节泛白。
——
深夜,黎夏被监护仪的警报声惊醒。
她趴在闻黎声床边睡着了,抬头就看见他的心率急剧升高,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不停地颤抖。
"闻黎声?"她轻轻推他。
他的眼睛半睁着,但目光涣散,显然陷入了幻觉。
"夏夏..."他的声音轻得像梦呓,"今天还逃课吗?"
黎夏的心猛地一缩——他把她当成了高中时的自己。
"不逃。"她轻声回答,握住他的手。
闻黎声笑了,眼神温柔得不像话:"那帮我写作业..."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抓了几下,像是想握住什么。黎夏把输液架推到他手边,他立刻抓住,像握着拖把一样晃了晃:"放学后...去天台..."
黎夏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高中时,闻黎声是卫生委员,每天放学都要留下来监督值日。她经常逃掉自习课,躲在天台等他。
"好,"她哽咽着说,"我在天台等你。"
闻黎声满足地闭上眼睛,心率慢慢平稳下来。但监护仪上的疼痛指数仍然显示8级——这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他却能在这种痛苦中露出微笑。
更诡异的是,他的心率降到了45次/分——远低于正常水平。
医生赶来检查后,表情凝重:"这是长期忍痛导致的病理性代偿。他的身体己经习惯了疼痛,反而会在剧痛时降低心率来保存能量。"
黎夏看着昏睡中的闻黎声,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
他到底忍了多久?
才能在疼痛中笑得出来?
天亮时,闻黎声醒了。
他的眼神恢复清明,看见黎夏趴在床边睡着,眉头皱了起来。
"滚回你自己床上去。"他用脚轻轻踢了踢她。
黎夏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去摸他的额头——退烧了。
闻黎声拍开她的手:"别碰我。"
黎夏没理会他的抗拒,拿起床头的病历本翻看。昨晚的疼痛记录被医生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患者出现幻觉,建议加强镇痛。"
"你昨晚梦到什么了?"她轻声问。
闻黎声的表情一僵:"不记得了。"
"你叫我夏夏。"
"幻觉而己。"
"你说要我去天台等你。"
闻黎声猛地掀开被子,踉跄着站起来:"闭嘴!"
他太虚弱了,刚站起来就差点摔倒。黎夏扶住他,却被他推开:"离我远点!"
黎夏后退一步,看着他扶着墙慢慢走向浴室。
在门口,他突然停下,背对着她说:"那些疤...不是给你的。"
黎夏没说话。
"我只是需要疼痛。"他的声音很轻,"和你没关系。"
黎夏走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解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上那片红肿:"那这个呢?"
闻黎声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也是你需要的疼痛吗?"她逼问。
闻黎声的呼吸变得急促,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墙上:"对!我就是想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满意了吗?"
他的力道很大,黎夏的后背撞在墙上,疼得皱眉。闻黎声立刻松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
"你看,"黎夏轻声说,"你连让我疼都做不到。"
闻黎声的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砸向墙壁:"滚!现在就滚!"
玻璃碎片西溅,有一片划过黎夏的小腿,留下一道血痕。
闻黎声的表情瞬间变了。
他踉跄着走过来,跪在地上检查她的伤口,手指抖得厉害:"对不起...我不是..."
黎夏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轻声说:"我知道。"
闻黎声猛地抬头,眼眶通红:"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比谁都怕我疼。"
闻黎声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他慢慢站起身,踉跄着回到床上,背对着她躺下。
"黎夏,"他的声音沙哑,"你走吧。"
黎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不会走的。"
闻黎声的肩膀微微发抖:"那就别怪我...让你更疼。"
黎夏走到床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