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的侯府柴房浸在暮色里，梁间漏下的雨丝混着穿堂风，将案头油灯晃成一团摇曳的蛋黄。苏桃桃捏着婢女春杏塞来的「定情帕子」，指尖碾过帕角处歪扭的针脚——原主记忆里，这并蒂莲的绣样本该是侯府二姑娘苏清月的闺房秘事，此刻却在粗布帕子上以错针绣成，针脚间还夹着半根金丝线，正是苏清月那条缕金攒珠腰带的穗子。
「姑娘，太子殿下和老爷到了。」贴身婢女茯苓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苏桃桃抬眼望向梁上悬着的竹筐，筐底还沾着她今早特意让小厮换上的、混着观音堂香灰的旧衣——按原剧情，此刻筐中本该藏着春杏勾来的「私通书生」，眼下却只剩空筐在风里晃出吱呀轻响，倒像是在笑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码漏了底。
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明黄色团龙纹衣摆扫过门槛，带着冷冽的檀香气息。太子祁宴指尖转着腰间羊脂玉佩，墨眉微蹙间尽是不耐，身后跟着侯府老爷苏明远——玄色官服上的云纹补子沾着雨痕，显然是从议事厅匆匆赶来，再往后便是哭红了眼的苏清月，鹅黄色襦裙袖口还凝着未干的水渍，倒真像刚从「捉奸现场」狼狈逃出的模样。
「苏桃桃！」苏明远看见她指尖捏着的帕子，山羊胡气得发颤，袖口的玉扳指磕在门框上发出脆响，「你身为侯府嫡女，竟用如此下作手段污蔑胞妹私通，眼里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檐角雨声突然变大，如珠帘砸在青瓦上。苏桃桃松开工整的交领右衽，任帕子顺着指尖滑落在地，帕角的并蒂莲恰好沾到柴房角落的香灰堆里。她侧身让开身后的香灰缸，釉面暗纹在灯影里映出几星斑驳：「父亲可曾看过清月妹妹的月前闺房记录？这帕子上的并蒂莲绣样，可是她让绣娘拆了三次、上月十五才定下来的新花样。」指尖忽然挑起苏清月的衣袖，腕间金镶玉镯滑落在地，露出袖口沾着的浅灰粉末，「还有这柴房独有的松木香灰——妹妹袖口的痕迹，竟与缸中落灰分毫不差？」
祁宴握着玉佩的手骤然收紧。苏清月踉跄着后退半步，绣鞋碾到自己的石榴红裙裾，惊呼着撞进苏明远怀里，发间的珍珠步摇歪向一侧：「父亲救我！定是姐姐嫉妒女儿与殿下的婚约，才设下此等毒计……」她抬眼望向祁宴，眼尾泛红如含春带雨，「殿下从前总说清月性子单纯，可嫡庶有别……」
「嫡庶有别？」苏桃桃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雨声落在柴房青石板上，竟比檐角铜铃更清冽几分。她从袖中抽出张泛黄的宣纸——是今早从春杏枕下搜出的、字迹歪斜的「私通计划」，纸页边缘还画着歪扭的双喜纹样，「妹妹能在父亲书房一待便是半个时辰，能让殿下亲赠蜀锦缠枝莲屏风，而我这个嫡女想见父亲一面，却要在穿堂风里候足三日。」宣纸在油灯上燃起幽蓝火焰，她望着苏清月骤然苍白的脸，指尖拂过案头未燃尽的灯芯，「这『单纯』二字，莫不是拿嫡姐的体面做养料，才长得这般鲜嫩？」
火焰映得祁宴眸色深沉。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侯府书房撞见的场景——本该在闺阁绣花的苏桃桃，竟伏在紫檀木案前对着账本蹙眉，狼毫笔在宣纸上画出奇怪的横杠与圈圈，像极了他在户部见过的、西洋传教士带来的「阿拉伯数字」记账法。此刻眼前少女立在柴房光影里，月白色襦裙沾着星点香灰，却比平日穿金戴银的苏清月多出几分说不出的利落，尤其是那双眼睛，映着跳动的灯芯，竟让他想起幼时在御花园见过的、刺破晨雾的第一缕天光。
「来人。」祁宴忽然开口，声音比来时多了几分冷肃，「去查查春杏的月钱流水，再把侯府绣房近两月的绣样记录呈来。」他望向苏桃桃指尖捏着的、半根烧剩的金丝穗子，忽然轻笑一声，「侯府嫡女若是把这份心思用在管家理事上……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雨声渐歇时，柴房的油灯突然爆起灯花。苏桃桃望着苏清月被婢女扶着踉跄离去的背影，指尖悄悄摸向袖中藏着的、半块沾着香灰的玉佩——那是今早趁乱从祁宴腰间蹭到的。攻略面板上，「祁宴」的好感度条正从-70%缓缓跳到-65%，旁边「苏明远」的数值虽仍是-80%，却在她摊开账本那刻，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檐角残雨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水洼。苏桃桃望着水中倒映的自己——眉梢未点丹砂，唇色却比油灯更暖，倒像是把这柴房的阴翳都焐热了些。她知道，这场「嫡庶之争」不过是第二个世界的开胃菜，而藏在并蒂莲针脚里的、被香灰掩盖的真相，才是撬开攻略目标心防的第一把钥匙。就像掌心这半块玉佩，终有一日会拼成完整的同心圆，让那些曾被偏见蒙尘的目光，看见「恶毒女配」皮囊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