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侯府库房浸着潮冷的夜气,楠木架上的账本积着薄灰,在烛火摇曳中泛着陈旧的黄。苏桃桃指尖捏着羊毫笔,笔尖悬在泛黄的宣纸上,墨汁滴落在“永盛布庄三月流水”那页——原主生母留下的三间陪嫁商铺早己千疮百孔,账本上“布料损耗”“客商欠款”的字迹歪扭潦草,分明是有人刻意用左手笔迹混淆账目。
“姑娘,您腕上的伤还渗着血呢。”丫鬟茯苓抱着新抄的账册推门而入,看见她袖口褪下后露出的纱布——今早她带着小厮整理库房时,为搬那箱被虫蛀的地契,小臂被木架上的铜钉划出道寸长的血口,此刻纱布边缘还洇着浅红,“太子府的赏花宴卯时三刻便要开席,您己熬了三晚查账,该让奴婢替您敷些金疮药……”
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账本边缘,苏桃桃眼疾手快地捏住那角,指尖却被烫得发疼。她望着账册上“账房周明远月例二十两”的记录,忽然指着隔壁“陪嫁嬷嬷陈妈妈月例六两”的小字轻笑:“父亲总说‘女子不宜涉银钱’,却不知这侯府的‘规矩’,原是拿银子堆出来的——周明远不过是外聘的账房,月例却是母亲陪嫁嬷嬷的三倍有余。”
窗外夜风掠过青瓦,传来极轻的“嗒”声——是暗卫踩碎瓦片的警示。她勾唇将笔搁在笔架上,指尖抚过案头那本封面绣着并蒂莲的《闺阁算经》——昨夜她故意将此书遗落在庶妹苏清月常去的浣花溪假山石旁,扉页上用簪子刻的“算清银钱账,方知人心深”,此刻该像颗细针,扎进那朵总在父亲面前掉眼泪的“小白花”心里了。
次日辰时,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在晨露中摇曳生姿。苏桃桃身着月白缠枝莲纹襦裙,腕间戴着生母留下的翡翠扳指——那扳指本被原主收在妆匣最底层,她却特意让人用柠檬汁细细擦去包浆,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青碧色。远远望见太子祁宴立在牡丹亭下,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云纹,手里翻着的,正是她昨夜让暗卫塞进太子书房的、用朱笔批注过的侯府近三年总账。
“听闻苏姑娘近日在侯府库房熬红了眼?”祁宴指尖划过账本上她用红笔圈出的“布庄进项异常”批注,墨玉般的眸子泛起探究,“这‘货银分账法’倒是新奇,倒像是从西洋商队传来的记账法子?”
她俯身替他斟了盏碧螺春,茶雾氤氲中,指尖不经意蹭过茶盏边缘的缠枝纹:“殿下可知,永盛布庄去年亏空的三千两白银,原是账房先生用‘虚立客商欠单’的手段中饱私囊。”抬眼时,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比起在后院与姊妹们争宠,倒不如坐在库房里拨算盘——至少算珠不会骗人。”
祁宴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侯府柴房见到的场景:苏清月哭哭啼啼说她抢了自己的翡翠步摇,却见她抱着一摞账本从暗处走来,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墨渍,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冷静:“步摇在你梳妆匣第三层,压着你去年冬至抄的《女诫》——至于这账本……”她扬了扬手中的账册,“周明远的私章盖在‘布料损耗’栏时,总比盖在‘正常出货’栏时偏左三分。”
此刻他望着她批注在账本扉页的“开源当察商路,节流需查内蠹”,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像块蒙着粗布的璞玉——曾经他以为她不过是个善妒无脑的贵女,却不想她竟能在满是男丁的账房里坐三天三夜,用红笔将层层叠叠的假账勾得清清楚楚。他指尖敲了敲账本上她画的“银钱流向图”,唇角勾起抹极浅的笑:“明日巳时来太子府,陪本殿理理户部那堆乱如麻的旧账如何?”
风掠过牡丹花枝,一片嫣红的花瓣落在她账本上,恰好盖住“周明远贪墨证据”那行小字。苏桃桃望着祁宴袖口晃动的玉珏——那是原剧情里,他送给苏清月的定情信物,此刻却因她指尖沾着的墨香,在晨风中晃出细碎的光。远处传来苏清月的惊呼声,她却低头替祁宴添了盏茶,茶盏碰撞间,腕间的翡翠扳指与他的玉珏相触,发出清越的声响——
这一局账本迷局,终是让那两位曾将她视若无物的攻略目标,第一次在目标映出了她的影子。而藏在袖中的指尖,正悄悄着昨夜在苏清月窗下捡到的、写着“侯府账房暗通苏府”的密信——比起明面上的账本,这后院里的人心账,才是她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