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的篝火努力驱散着从破门涌入的风雪寒意,噼啪作响。沈破云盘膝坐在月璃身旁,手掌依旧贴在她背心,持续渡入真气,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冰魄蓝浆果带来的短暂缓解正在消退,反噬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重新变得清晰而顽固。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的汗珠在火光下闪着微光,嘴唇紧抿,透着一股无声的坚韧。庙门口,那断成两截的鬼头刀静静地躺在雪沫中,昭示着不久前的雷霆手段。
包不同在神像后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确认黑虎帮的人真跑光了,这才心有余悸地挪出来。他捡了几根被踹飞的破门板碎片,试图堵住那灌风的破口,嘴里不停地碎碎念:“晦气!真晦气!烤全羊没着落,倒惹了一身骚…那独眼彪一看就不是善茬,吃了这么大亏,肯定要摇人报复!少侠您神功盖世是不怕,可包爷我…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唉,石兄弟啊,您可得看顾着点…”
沈破云没有回应,他的心神大部分沉浸在对抗反噬和感知月璃体内状况上。他能感觉到,月璃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在碧玉青光和自身真气的护持下,顽强却又极其微弱地摇曳着。冰魄蓝浆果的寒气只能压制血煞的表层活性,其核心的侵蚀之力,正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毒蛇,不断冲击着那层薄冰。每一次冲击,都让他渡入的内力消耗加剧,反噬的痛苦也随之加深。
时间在寂静与风雪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庙外传来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沈破云倏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但瞬间又柔和下来。是苏芷若的气息。
破庙残门被轻轻推开,苏芷若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她脸色带着深深的疲惫,发丝被风雪吹得有些凌乱,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勘破迷雾的兴奋和忧虑交织的光芒。
“沈大哥!包先生!” 苏芷若快步走到篝火旁,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先看了一眼沈破云和月璃,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我刚才回来路上,看到雪地里…似乎有打斗痕迹?”
“没事!” 包不同抢着回答,又恢复了点精神,指着门口的断刀,添油加醋道:“嗨!几个不开眼的地痞,叫什么黑虎帮的,想趁火打劫!结果被少侠三拳两脚打得屁滚尿流!苏姑娘你是没看见,少侠那身手,啧啧,简首神了!那领头的独眼龙,被少侠一手指头戳得哭爹喊娘…”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唾沫横飞。
沈破云淡淡地打断了他:“芷若,回春堂情况如何?怪病可有眉目?” 他更关心的是正事和月璃需要的药材。
苏芷若点点头,脸上疲惫褪去几分,换上医者的专注:“情况很糟!入夜后,怪病发作的病人比白天多了一倍!症状也更加凶险,高热惊厥、红斑蔓延、甚至有人出现谵妄幻觉!周大夫…唉,他心力交瘁,方子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味清瘟解毒的药,收效甚微。”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我发现了关键线索!”
她从随身的药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干净油纸包着的小包,打开。里面是几片干枯的、呈现出诡异深紫色的花瓣碎片,边缘微微卷曲,散发着一种极淡的、带着甜腥的异香。
“这是?” 沈破云目光一凝。
“紫魇罗兰的花瓣!” 苏芷若语气肯定,“而且是经过特殊手法炮制过的!我在几个重症病人换下的衣物褶皱里,还有他们居住环境附近,都发现了这种花瓣的细微碎屑!虽然被刻意清理过,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包不同凑过来,抽了抽鼻子,猛地一拍大腿:“哎哟!这味儿!包爷我想起来了!在青阳城义庄那晚,追查毒秀才的时候,也闻到过这种甜不拉几的腥味儿!错不了!就是它!”
苏芷若精神一振:“果然!包先生,你再仔细想想,关于这毒花,或者毒秀才,还有什么细节?”
包不同挠着下巴,努力回忆:“嗯…那毒秀才,据传早年就在西南十万大山里混,鼓捣些毒物蛊虫。这紫魇罗兰…好像就是那边深山老林里才有的邪门玩意儿!对!他还喜欢用一种紫色的毒粉,跟这花瓣颜色一个德行!”
“西南…毒源…” 沈破云眼神锐利如刀,这线索与他从包不同处听来的、以及后续追查的方向隐隐吻合!
“还不止于此!” 苏芷若眼中忧虑更深,“更可怕的是,我在观察周大夫配药时,发现他开具的所谓‘清瘟方’里,有几味药的配伍…非常微妙!长期服用,非但不能解毒,反而会与这紫魇罗兰的毒素产生某种协同作用,加剧对脏腑神经的侵蚀!这绝非医术不精,而是…刻意为之!”
苏芷若凭借敏锐观察和医术造诣,识破药方猫腻!
“什么?!” 沈破云和包不同同时一惊。
“你是说…周大夫他…在药里下毒?” 包不同眼睛瞪得溜圆。
“不是首接下毒,” 苏芷若摇头,秀眉紧蹙,“是药方的配伍本身就有问题!我偷偷调整了其中几味药的用量,但不敢改动太大,怕打草惊蛇。周大夫…他似乎很害怕,心神不宁,我怀疑他可能是被迫的。”
她说着,又从药囊里取出一个用厚布包裹的小药罐,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浓郁而奇特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温润的暖意和淡淡的草木清气,将庙里原本的霉味和血腥气都压下去不少。
“这是…?” 沈破云问道,他能感觉到这药香中蕴含的温和生机。
“这是我趁乱,在回春堂药库最里面的角落找到的!” 苏芷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庆幸,“只有小半罐!‘参茸断续膏’!虽然不是我们急需的‘百年雪参’、‘冰莲’那样的主药,但这是极好的固本培元、续接生机的外伤圣药!对沈大哥你的旧伤,还有月璃姐姐被毒素侵蚀的经脉脏腑,都有莫大的温养好处!能暂时稳住根基,争取时间!”
她将药罐递给沈破云:“快,沈大哥,你肩肋的伤口需要处理!这药膏内服外敷皆可,你先外敷伤口,稳固伤势,恢复些元气!月璃姐姐那边…我稍后想办法给她内服一点,温养心脉。”
苏芷若冒险带回关键药品“参茸断续膏”,提供及时支援!
沈破云看着那罐珍贵的药膏,再看看苏芷若疲惫却充满关切和智慧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郑重地接过药罐:“芷若,辛苦你了。”
他不再犹豫,解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左肩和肋下那几道被“血痕”使者暗器擦伤、因持续消耗内力而未能完全愈合、此刻又有些崩裂渗血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隐隐有麻木感,显然还残留着“血痕”的阴毒。
苏芷若取来干净的布和温水,仔细地为沈破云清洗伤口。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指尖带着医者的稳定。清洗干净后,她用小木片剜出碧绿色、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膏体,均匀地涂抹在沈破云的伤口上。
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清凉,随即是深入骨髓的温热感。沈破云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口处残留的阴寒麻木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滋养的舒适感,丝丝缕缕的生机渗入肌理,甚至让他因消耗和内腑受反噬而隐隐作痛的感觉都舒缓了不少!
“好药!” 沈破云忍不住赞道,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那是!” 包不同在一旁看得眼馋,吸着鼻子闻那药香,咂咂嘴:“苏姑娘,这宝贝…还有多的没?包爷我这几天钻林子,磕磕碰碰也不少…”
苏芷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包先生,这药膏极其珍贵,是救命的!你那些皮外伤,用普通金疮药就行了!” 她小心地将剩下的小半罐药膏收好。
处理完沈破云的伤口,苏芷若又用温水化开一小勺参茸断续膏,小心翼翼地喂入昏迷的月璃口中。温润的药力化开,月璃灰败的脸色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好转,紧蹙的眉尖也稍稍舒展了一丝丝。沈破云通过渡入的内力,也能感受到她体内那被血煞侵蚀的脏腑,仿佛被一层温润的暖流包裹,侵蚀的速度似乎…又减缓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虽然杯水车薪,但在这绝境之中,任何一点微小的好转都弥足珍贵!
就在这时,苏芷若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月璃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咦?这是…?” 她轻轻托起月璃的手腕,凑近篝火仔细观看。
只见在月璃左手腕内侧,那个淡淡的月牙状胎记,此刻在篝火的映照下,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胎记的边缘,不再是模糊的浅色,而是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在流动的暗金色光泽!更奇异的是,当苏芷若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那胎记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玄奥意味的冰凉气息,顺着她的指尖传来,让她体内的天绝真气都微微悸动了一下!
“月璃姐姐的胎记…” 苏芷若的声音带着惊疑,“好像…有点变化?而且…有种很奇特的气息…”
沈破云也凝神看去,他也察觉到了那胎记的微弱异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联想到林素衣之前对此胎记的关注,以及月璃昏迷前提及的“玄月同命”、“小心我娘”…这胎记的秘密,似乎远不止是身份象征那么简单!
月璃胎记在重伤/毒素/特殊药物(断续膏?)刺激下显现异常!玄月宫秘辛呼之欲出!
“此事,需得小心留意。” 沈破云沉声道。他将月璃的手腕轻轻放回被中。
苏芷若点点头,压下心中的惊疑。她看了看外面依旧呼啸的风雪,又看了看疲惫却眼神坚定的沈破云,低声道:“沈大哥,我还探听到一个消息。周大夫虽然拒绝了我们的药材,但他似乎对镇上的怪病源头也深感恐惧和无力。我离开时,他偷偷塞给我一张小纸条。”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仿佛仓促写下的字迹:
**“子夜,城南乱葬岗,旧义庄…慎!”**
子夜!城南乱葬岗!旧义庄!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浓浓的阴森与不祥!
沈破云眼中寒芒一闪。看来,这榆关镇的怪病之谜,以及周大夫那极致的恐惧,答案很可能就在那废弃的义庄之中!
风雪呼啸,夜色如墨。篝火的光芒在破庙中跳跃,映照着几人凝重的脸庞。短暂的休整与药香的温暖之后,更深的迷雾与凶险,正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