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城南的旧盐仓内，三十余名工匠围坐在新制的长案旁，目光专注地盯着沈砚手中的铜制模型。晨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模型齿轮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叫差速齿轮组。"沈砚转动模型中央的曲柄，三组大小不一的铜齿轮开始以不同转速旋转，"用在战车上，可让左右车轮在转弯时..."
"转速不同！"一个满脸炭灰的年轻工匠突然叫道，随即意识到失礼，慌忙捂住嘴。
沈砚却笑了："正是。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话，小的叫阿七，原在福州船厂做木工。"
沈砚点点头，转向众人："今日起，这里就是'格物堂'。你们不仅要学用，更要学原理。"他指向墙上新挂的《天工开物》节选图，"凡器物之成，必先明其理。"
黄师傅在角落轻咳一声："先生，按昨日议定的章程..."
"对，先立规矩。"沈砚从案下取出一叠桑皮纸，"每人领一份《保密誓书》，画押后由黄师傅收存。"
纸张传递间，沈砚注意到一个瘦高工匠盯着图纸边缘的Ω符号出神。那是他故意留在保密文书上的标记——与阿鲁哈铜片上的如出一辙。
"这位兄台有何疑问？"沈砚踱步过去。
瘦高工匠一惊："没...只是觉得这花纹别致。"
"哦？"沈砚指尖轻点符号，"此乃西洋数术中的'无穷大'符号，寓意学无止境。"他目光扫过众人，"在格物堂，见闻皆属机密。泄密者——"
"沉海。"阿七脱口而出，随即缩了缩脖子。满屋寂静中，远处海浪声隐约可闻。
午后授课时，沈砚将改良版燧发机拆解成七个部件，分给七组工匠分别仿制。黄宗羲倚门观察，待休息时递上一盏凉茶："沈兄这法子妙。每人只知局部，合起来方成利器。"
"不得己而为之。"沈砚啜了口茶，望向院内正在打磨齿轮的工匠们，"当年宋应星著《天工开物》，恐也想不到书中技艺会用来杀人。"
黄宗羲突然压低声音："昨夜水师截获一艘荷兰商船，舱底藏着这个。"他从袖中滑出半片烧焦的羊皮纸，上面绘着与铜匣星图极为相似的图案，只是第八颗星的位置标着荷兰文注解。
沈砚心头剧震："郑大帅可知？"
"正因知晓，才催你加快工匠培养。"黄宗羲指向海边新建的船坞，"五日后远征舟山，需要更多'火龙出水'。"
一阵海风吹开窗纸，沈砚瞥见瘦高工匠匆匆穿过回廊。那人步伐轻盈得不像整日抡锤的匠人，腰间隐约有金属反光——是匕首还是令牌？
次日凌晨，沈砚被铜匣的异响惊醒。打开后发现星图又变，八星连成锐角，指向东北方。他匆匆披衣出门，却见郑成功亲兵守在院外："大帅有请。"
海岸礁石上，郑成功正用葡萄牙望远镜观察海面。见沈砚到来，他递过一张密报："豪格死了。"
沈砚展开染血的纸条，上面只有潦草八字："肃王遇鸩，白旗入京。"
"多尔衮赢了内斗。"郑成功冷笑，"但镶蓝旗残部逃往舟山，带着豪格私藏的归墟典籍。"
沈砚想起昨夜星图变化："大帅，舟山恐怕..."
"必须抢先拿下。"郑成功打断他，"你格物堂里混进了细作，今晨有人试图偷绘齿轮图。"
沈砚背后沁出冷汗："可是那瘦高个？"
"己处置了。"郑成功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踩死只蚂蚁，"你今日起搬到军营住，工匠全部禁足，首到出征。"
回到格物堂，沈砚发现气氛明显不同。工匠们沉默地打磨零件，阿七见他进来，手一抖锉刀划破了手指。
"继续工作。"沈砚提高音量，"三日后验收，合格者授'天工徽记'，月钱翻倍。"
黄师傅凑近耳语："瘦高个的铺盖下搜出这个。"他展开一块丝绸，上面用炭笔粗略画着格物堂平面图，角落标着满文符号。
沈砚瞳孔微缩——那是多尔衮亲兵营的暗记！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丝绸："通知郑大帅，计划要变。"
当夜，沈砚召集核心工匠到内室。油灯下，他取出七份截然不同的图纸："这是最终考核。每人完成一件，组合起来便是新式'海雷'。"
阿七接过图纸时手抖得厉害："先、先生，这引信设计..."
"有问题？"沈砚紧盯他的眼睛。
"不，是太精巧了！"阿七突然跪下，"小的发誓，死也不会外传！"
其余工匠纷纷跪倒。沈砚扶起他们，突然从案下取出一坛酒："今日破例，饮了这同心酒，便是生死兄弟。"
酒过三巡，沈砚佯装醉酒，眯眼观察。果然见阿七悄悄摸向图纸，却在触及前缩回手，转而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塞进自己鞋底——那是南明特制的"永历通宝"！
五更鼓响时，沈砚修改了全部图纸。真正的秘密藏在《天工开物》的批注里：用明矾水写在空白处的配方，火烤方显。
出征前夜，郑成功视察格物堂。沈砚演示了新制成的海雷——铁壳内藏七层火药，由差速齿轮控制引爆时机。
"好！"郑成功抚掌大笑，突然压低声音，"刚获密报，多尔衮派特使往舟山，带着阿鲁哈的铜片。"
沈砚想起铜匣的警示："必须阻止他们激活辰砂轮！"
"所以需要这个。"郑成功指向海雷，"舟山观星台下有归墟入口，若清军己控制..."
话未说完，海港突然传来号炮声。亲兵狂奔来报："北面出现舰队！挂着...挂着白底红日的旗！"
沈砚与郑成功对视一眼，同时变色——那是日本岛津氏的旗帜！倭人怎会此时来犯？
混乱中，沈砚发现铜匣烫得惊人。打开后，星图竟浮现血色，第八颗星的位置赫然标着个倭文"砲"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