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通道在福船前方三丈处戛然而止。沈砚举起铜钥匙，红光骤然暴涨，照亮了水下若隐若现的石阶。韩成倒吸一口冷气——那些石阶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状纹路，在幽蓝海水中如同巨龙的脊背。
"退潮时才会完全露出。"刺青汉子突然开口，他粗糙的手指划过船舷上刻的潮汐标记，"再等半个时辰。"
沈砚的千里镜扫过岛屿。三座黑色山峰上，荷兰人的热气球己经降落在中间那座石塔旁。望远镜里闪过金属反光；他调整焦距，看见几个红发洋人正用古怪仪器测量着什么。
"他们找到入口了。"韩成声音发紧。
铜钥匙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沈砚低头看去，钥匙表面的磷光纹路正扭曲成陌生的文字——那是种介于阿拉伯数字与梵文之间的符号，但某个瞬间，他竟读懂了其中含义。
"退后！"他猛地拽住韩成跳向船舷右侧。几乎同时，海面炸开一道银浪，金属通道两侧升起数十根铜柱，顶端喷出淡绿色火焰。热浪灼得人脸生疼，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硝石的气味。
黎族汉子突然跪倒，额头紧贴甲板："火龙出水...真的是火龙出水！"
沈砚却盯着铜柱基座的机械结构。那些精密的齿轮联动装置，分明是改良版的自动触发机关。他摸出炭笔迅速素描，手腕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抓住。
"沈公子最好别记这个。"陈垣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老人浑浊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仁宗皇帝烧毁所有相关典籍，就是怕后人擅动天罚之力。"
潮水退得比预计更快。当石阶完全露出水面时，岛上传来沉闷的钟声。十二个身着奇异铠甲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他们的胸甲上蚀刻着模糊的麒麟纹，头盔却带着明显的佛郎机风格。
"沐王府的亲兵制式..."韩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但这是永乐年间的旧甲！"
为首的武士举起面铜镜，阳光经镜面折射，在福船桅杆上投出个火焰状的图案。沈砚感到怀中的铜钥匙剧烈发烫，他本能地将其举起。钥匙射出的红光与镜面反光在空中交汇，炸开一朵赤色烟花。
"符契验证通过。"武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请下船踏浪而行，注意只踩有龙鳞标记的石阶。"
当海水没至膝盖时，沈砚才发现石阶暗藏玄机。那些"鳞片"其实是微小的磁石阵列，与铜钥匙产生奇特的共鸣。身后突然传来惨叫——一个水手踩错位置，右腿瞬间被突然弹出的铜刺贯穿。
"这是磁力机关。"沈砚扶住踉跄的陈垣，"跟着我的脚印走。"
登上岛屿的刹那，沈砚的革靴陷入某种柔软的黑色砂砾。他弯腰捻起一撮，指尖立刻传来刺痛——这些砂砾竟带着静电。前方带路的武士头也不回地说："这是雷火砂，三宝太监从榜葛剌带回的圣物。"
穿过片茂密的棕榈林，眼前豁然开朗。沈砚呼吸为之一窒：山谷中矗立着座微缩版的南京城，城墙上的垛口排列方式与他在《南都繁会图》中见过的一模一样。更令人震惊的是，城门前操练的士兵全部身着鸳鸯战袄，手持的却是带有瞄准镜的改良火铳。
"天启六年。"陈垣突然喃喃道，"兵部丢失的那批新式火器..."
城门在沉闷的响动中开启。沈砚注意到门轴处装着精密的青铜轴承，这种工艺本该在正德年间就失传了。街道两侧站满居民，他们穿着弘治年间的交领短衣，女子发髻上簪着早己绝迹的闹蛾儿。
"永历十二年西月庚子。"带路武士突然在座祠堂前停下，念出个不存在的年号。沈砚猛然醒悟——这些岛民根本不知道崇祯殉国，他们仍在用虚拟年号记录时间。
祠堂内陈列着令人眩目的器物：左侧是排带有膛线的铜制手铳，右侧架子上摆着水晶透镜组，中央供桌上赫然是尊精密的浑天仪。沈砚的手指刚触到浑天仪上的星座图，身后就传来苍老的声音：
"那是宣德六年钦天监的秘藏。"
白发老者拄着蛇头杖从屏风后转出，他的罩甲上绣着罕见的斗牛纹。当老人展开手中卷轴时，沈砚看清那是幅标注着红线的《坤舆万国全图》，但南海区域多出片陌生的群岛。
"沐昂将军第七代孙，沐天波。"老者自报家门的瞬间，韩成等人齐刷刷跪倒。沈砚却盯着地图上朱砂标注的一行小字："火龙秘库，七杀归位"。
"荷兰人挖的是假库。"沐天波突然冷笑，"真的在这里。"他蛇头杖重重敲向地面，祠堂地砖轰然洞开，露出条倾斜向下的甬道。墙壁上的长明灯自动亮起，照亮两侧密密麻麻的碑文。
沈砚凑近最近的一块石碑，上面用汉文与阿拉伯文并列记载着某种配方："硝七两，磺一两二钱，炭...这是改良火药的配比！"他猛地转向老者，"你们保存了郑和船队的全部技术？"
"不止。"沐天波引他们来到地下大厅。当火把照亮中央物体时，沈砚如遭雷击：那是个由青铜管与陶瓷部件组成的庞大装置，外形如同昂首的巨龙，龙口处排列着三十六根精铁管。
陈垣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天罚...这就是天罚..."
沈砚的现代知识瞬间解析出原理：这是种利用压缩气体发射燃烧弹的连发装置。但最惊人的是龙脊处的储能机构——那分明是原始的电容器，用雷火砂与琥珀制成。
"三宝太监从忽鲁谟斯带回的'神火飞鸦'图纸，经过西域匠人改良。"沐天波抚摸着装置基座上的阿拉伯铭文，"但仁宗皇帝认为此物有伤天和..."
地面突然震动，沙土从天花板簌簌落下。急促的钟声从山顶传来，武士冲进来急报："红毛番用火药炸开了西侧伪库！"
沐天波脸色骤变，蛇头杖指向沈砚："你既能激活符契，可敢随老夫启动火龙？"
沈砚摸出怀中的铜钥匙，发现它正发出近乎刺眼的红光。钥匙表面的纹路己完全变成电路图般的线条，某个节点正对应着火龙装置的触发机关。
"需要多少操作员？"
"原本要七人，现在..."沐天波苦笑着看空荡荡的大厅，"自嘉靖年间地动后，能看懂波斯文操作手册的只剩老夫了。"
沈砚突然将钥匙按在火龙装置的龙睛处。机械运转的轰鸣声中，他转头对韩成喊道："带所有人去山顶制造骚动！给我争取半个时辰！"
当沐天波颤抖着展开积满灰尘的羊皮手册时，沈砚己经拆下装置侧面的青铜盖板。复杂的齿轮组间，他找到了那个关键的磁力开关——与现代继电器惊人的相似。
"您只需告诉我波斯文标注的功率调节词。"沈砚用匕首在地上画出简图，"剩下的交给我。"
老者浑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光彩："你...你懂西域机械学？"
"比那更糟。"沈砚苦笑着指向龙腹处的储能罐，"我打算用这玩意给荷兰人表演个'雷火焚天'。"
山顶传来爆炸声时，火龙装置的三十六根铁管己全部调整到位。沈砚擦去额头的汗水，突然发现铜钥匙的磷光变成了警告般的紫色。沐天波盯着突然开始自转的浑天仪，脸色变得惨白：
"七杀星移位...他们触动了岛上的第二重机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