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谢府后厨蒸腾的热气裹着硫磺味漫进柴房。谢明昭蜷在梁上,看着春杏将黄褐色的矿砂掺进胭脂盒。那丫鬟腕间的银镯刻着柳叶纹——正是三日前在乱葬岗焚尸时,从张嬷嬷尸体上扒下来的物件。
"二小姐命可真硬。"春杏用银簪搅动膏体,硫磺粉在晨光中泛出铁锈色,"这北疆来的砒霜混着矿砂,定叫她烂脸烂心..."
"啪嗒"。
一滴晨露从瓦缝坠入胭脂盒,惊得春杏猛回头。谢明昭屏住呼吸,袖中银针己对准她后颈要穴。突然,七八只黄黑相间的凤蝶撞破窗纸,发疯似的扑向胭脂盒,翅翼上的硫磺结晶簌簌掉落。
"晦气!"春杏挥帕驱赶,帕角绣的并蒂莲擦过蝶翅,竟染上暗红斑纹——这是硫磺与砒霜混合遇水的反应。谢明昭瞳孔骤缩,这手法与母亲当年中的慢性毒如出一辙。
前院戏台正唱到《西厢记》"长亭送别",谢明昭端坐铜镜前,看着柳姨娘亲手为她描眉。那支狼毫笔尖沾着特制胭脂,硫磺味混在檀香里,刺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昭儿今日定要漂漂亮亮的。"柳姨娘指尖发狠,在她耳后掐出月牙痕,"你爹请了江南盐商王员外,听说他最爱看《牡丹亭》..."
话音未落,戏台突然响起裂帛声。萧云谏蟒袍上的金线蟒撕开帷幕,指尖捏着只垂死的硫磺蝶:"谢小姐及笄之喜,本王特来献礼。"他身后八个侍卫抬着赤金打造的凤凰,羽翼间数百只风干蝴蝶随步摇晃,落下硫磺晶粉。
"此物最宜镇宅。"萧云谏弹指点燃凤尾,青烟腾起时,谢明昭的翡翠镯突然发烫——这是硫磺遇热的征兆。她猛地扯断珠链,玛瑙珠子滚进火盆,炸开的火星引燃柳姨娘袖口。
"救火!"满堂宾客乱作一团。谢明昭趁乱抓住春杏,将她按在着火的案几旁:"姐姐可知,硫磺混了砒霜,遇热会变作催命符?"
戌时的梆子声淹没在喧闹中,谢明昭闪进父亲书房。母亲的金簪插入博古架第三格暗槽时,墙面翻转的机括声与前世重合。密室霉味里混着刺鼻的硝石味,成箱的账册用矾水写着"北坡矿场"。
"景泰七年三月,支矿工抚恤银六千两..."谢明昭指尖发颤。破庙里那具矿工骸骨的铜戒上,分明刻着"三钱银"的字样!账册末页夹着的靛蓝布片,与赵仵作衣摆的补丁纹路一致。
突然有脚步声逼近。谢明昭吹灭烛火,透过暗格看见父亲引着个盐商进来。那人腰间的翡翠貔貅缺了尾巴——正是前世强娶她时,被她用金簪戳碎的印记。
"新矿的硫磺要掺三成砒霜。"父亲的声音像毒蛇吐信,"王员外门下的漕船,最宜运送这些'药材'..."
暗格里突然飞出只硫磺蝶,正落在盐商后颈。谢明昭倒吸凉气——那处皮肤上纹着北疆驻军的狼头刺青,与破庙老汉的纹样分毫不差!
子时的打更声里,谢明昭在柴房截住春杏。丫鬟腕间的银镯己换成金镶玉,内侧赫然刻着"景泰七年北坡"。
"二小姐想知道夫人怎么死的?"春杏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纹着完整的矿脉图,"那碗安神汤里,柳姨娘放了双倍砒..."
冷箭破窗的瞬间,谢明昭旋身将人扑倒。春杏喉头爆开的血花溅上墙面,竟显出矾水写的密信:"寅时三刻,盐坊巷。"
谢明昭攥着染血的密信翻出后墙时,咸腥的晚风里飘来硫磺味。十八只硫磺蝶循着气味引路,最终停在一艘漕船桅杆上。船头灯笼映出"王记盐号"的字样,甲板堆放的麻袋正渗出黄褐色粉末。
"谢小姐好眼力。"萧云谏的声音从舱顶传来,"这船硫磺掺了三成骨灰,最宜滋养你母亲最爱的山茶。"
谢明昭的银簪抵住他喉结时,突然瞥见他腰间玉佩的裂纹——正是前世她摔碎的那枚。玉佩裂痕里嵌着硫磺结晶,拼出"景泰七年"的字样。
"殿下可知,掺了骨灰的硫磺..."她指尖擦过他颈侧,"遇水会变成索命的毒烟?"
漕船突然剧烈摇晃,麻袋裂口涌出的粉末遇潮气蒸腾,瞬间笼罩整条船舱。谢明昭在毒烟弥漫前跃入江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萧云谏撕开蟒袍,露出心口纹着的北疆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