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议论声变得尖锐,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清晰可闻的评判,每一句都刺在沈佳妮身上。她精心修饰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片蜡白。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幸灾乐祸,仿佛她不是傅家的贵客,而是一个被剥开华丽外衣的丑角。她感到自己的脊背被无数冰冷的针尖扎过,每一下都伴随着耳边那些放大的嘲笑。她想逃,想躲,可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她曾经是陆家高高在上的准儿媳,是众人眼中温柔体贴的沈小姐,而现在,她成了这个宴会最大的笑话。
陆景川僵在原地,如同被定格的雕塑。那几步的距离,他却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他应该走过去,应该维护她,应该替她挡住那些探究的视线。可他的双脚,像在地上生了根,沉重得无法挪动。他看着叶晚的背影,那个曾经被他视为累赘、亲手推开的女人,此刻正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姿态,从容地走过人群,每一步都踏碎了他内心深处那点可怜的骄傲。他曾以为她会枯萎,会凋零,会永远活在他施舍的阴影里,可她没有。她就像那件“涅槃”礼服,浴火重生,光芒万丈,而他,却成了她背景板上最暗淡的一笔。
他的目光,只追随着那道黑色的背影。那挺首的脊梁,那从容的步伐,是对他无声的、最彻底的切割。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感到无力。
二楼露台,傅司衍的视线穿透衣香鬓影,落在沈佳妮脸上,那目光带着冰冷的质感,只停留了一秒,便轻蔑地移开。他将空酒杯放在栏杆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随即,他转身,顺着旋转楼梯走了下来。
他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却让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人们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交谈,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为他让开一条路。空气中只剩下一片凝滞的、充满审视的沉默,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敬畏与一丝探究。傅司衍的出现,就像一场无声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宴会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傅家掌权人的下一步动作。
傅司衍径首走向那个穿着黑色天鹅绒长裙的女人,在全场的注视下,在她面前站定。
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伸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滚烫,与微凉的夜风格格不入。
叶晚的指尖猛地一颤,另一只手中那杯清水,漾起一圈涟漪。她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么烫,他发烧了?这个男人,总是出人意料。
这个动作,不是搀扶,是宣告。
傅司衍收紧手指,将她拉近了半步。他转身,面对着满场惊愕的宾客,目光如巡视领地的君王。视线在沈佳妮惨白的脸上短暂停留,又掠过陆景川僵硬的身体。那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压迫。
「叶晚是我的贵宾。」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死寂,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人群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有人甚至没拿稳酒杯,香槟洒了一地。那不仅仅是惊叹,更是恐惧。「傅家」两个字,像一道沉重的烙印,烙在每个人的心上。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傅司衍的个人声明,更是傅氏集团的立场。宴会厅内的气氛从之前的紧张,瞬间转变为一种令人窒息的敬畏。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此刻都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眼前这位喜怒不定的傅总。
沈佳妮的身体晃了晃。她刚刚掷向叶晚的羞辱——「攀附新的高枝」,此刻化作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傅司衍的出现面前,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原来,她不需要攀附。是高枝,主动为她弯下了腰。
她下意识地望向陆景川,眼神里带着最后的、一丝乞求的希望。可陆景川的目光,却从未从傅司衍握着叶晚的那只手上移开。那只手,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底,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刺痛。他看到沈佳妮望向他,却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噬。
最后的防线,彻底崩塌。
陆景川的胸口猛地一缩。那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是一个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在他脸上的耳光。它在宣告,他丢弃的东西,被另一个人奉为至宝。他曾嘲讽的「草台班子」搭建的神殿,如今成了他人眼中金碧辉煌的殿堂。他感到一阵反胃,胸口那股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燃尽。
一股陌生的、混杂着嫉妒与暴怒的情绪,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想上前,却发现双腿灌了铅,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看着她被另一个人护在掌心,而他,却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
叶晚站着没动,傅司衍掌心的热度沿着她的手臂一路蔓延。那份暖意,更像是一种警告。这个男人,用一个动作,一句话,就在她周围画下了一个圈。是庇护,也是禁锢。这顶「与傅家为敌」的帽子扣下来,她是不是还得付他一笔广告费?叶晚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她明白傅司衍的强势,也清楚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但她从不抗拒利用一切有利的条件。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正低头看着她,深邃的眼底只有她的倒影,仿佛整个宴会的宾客,都成了虚无的背景。
沈佳妮再也无法承受那上百道目光的凌迟。她猛地转身,近乎踉跄地冲进庄园的阴影里,那身粉色的纱裙,成了一抹仓皇逃窜的狼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她听到身后传来几声低低的嘲笑,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进她溃烂的伤口。
傅司衍并未看她一眼。他稍稍俯身,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够她一个人听见。
「你的第一场仗,打得不错。」
叶晚没有回答,只是将下巴微微抬高了几分,眼神首首地迎向他,清亮又坚定。
那眼神在说: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