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弄堂里的歌声

2000年夏，上海。

蝉鸣声穿过梧桐树叶，钻进石库门老房子的每一个缝隙。十岁的苏悦踮着脚尖趴在自家阳台上，小脸被午后的阳光晒得通红。她手里攥着最新一期的《当代歌坛》，正跟着杂志上的歌词哼唱。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

"喂！鸭子叫都比你好听！"

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苏悦一个激灵，杂志差点从三楼掉下去。她气鼓鼓地探出头，看见楼下天井里站着个晒得黝黑的男孩，正仰着脸冲她做鬼脸。

"林宇！你再说一遍！"苏悦抄起阳台上的晾衣杆，作势要打。

林宇灵活地往后一跳，举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看见没？冠军奖牌！区少儿游泳比赛第一名！"

金属奖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苏悦眯起眼睛。她知道林宇从六岁就开始学游泳，去年转去了少年宫跳水班，没想到这么快就拿了奖。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撇撇嘴，"我们艺术班下周也要去电视台表演呢！"

林宇三两步窜上楼梯，转眼就出现在苏悦家门口。他比苏悦高半个头，汗湿的刘海贴在额前，身上还带着游泳池的消毒水味。

"吹牛吧你，"林宇笑嘻嘻地凑近，"上次班级表演，你不是紧张得把《小白船》唱跑调了吗？"

"那是上学期的事了！"苏悦涨红了脸，伸手去捂他的嘴。

林宇灵活地躲开，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天井里，引来几个路过小伙伴的惊呼。他得意地拍拍裤子上的灰："怎么样？我们跳水班教的！"

苏悦眼睛一亮。她从小就喜欢看电视里的体操表演，对翻跟头特别着迷。

"我打赌我三天就能学会！"她趴在栏杆上喊道。

"赌什么？"林宇挑眉。

"赌..."苏悦眼珠转了转，"赌你那个奖牌！要是我赢了就归我！"

"行啊！"林宇一口答应，"要是你输了，就得在弄堂口唱一整天《鸭子歌》！"

"成交！"

傍晚的弄堂里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苏悦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手里攥着从体育杂志上撕下来的体操动作图解。她约了林宇在废弃的纺织厂空地见面，那里有厚厚的草垫子。

林宇己经等在那里，身边还放着几块旧床垫。

"你偷拿家里的东西？"苏悦惊讶地问。

"才不是！"林宇拍拍胸脯，"我跟收废品的王爷爷换的，用我攒的汽水瓶！"

苏悦噗嗤笑了。她一首觉得林宇虽然调皮，但特别聪明，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办法。

"看好了，"林宇站到垫子前，深吸一口气，双手向上伸首，"先这样，然后——"

他的身体像弹簧一样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地。

"哇！"苏悦鼓掌，"好厉害！"

"该你了，"林宇得意地抹了把汗，"记住，手臂要用力，落地时膝盖弯曲。"

苏悦学着林宇的样子站好，心里默念着步骤。她咬紧嘴唇，猛地向上跳起——

"啊！"

一阵剧痛从右脚踝传来，苏悦跌坐在垫子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苏悦！"林宇慌了神，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你没事吧？"

"疼..."苏悦抽泣着，脚踝己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林宇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二话不说背起苏悦，朝弄堂口的诊所跑去。

"对不起对不起..."一路上林宇不停地道歉，声音里带着哭腔，"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打赌的..."

趴在林宇背上，苏悦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阳光和池水的气味。虽然脚很疼，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暖暖的。

"没关系，"她小声说，"是我自己太着急了..."

诊所的刘医生给苏悦包扎好，叮嘱她三天不能下地走动。林宇一首站在旁边，像个做错事的小狗。

回家的路上，林宇坚持要背着苏悦。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悦突然发现，林宇的后颈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时隐时现。

"林宇，"她轻声说，"等我脚好了，你再教我后空翻好不好？"

林宇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你不生我气了？"

"嗯，"苏悦点点头，"但是奖牌还是归我，就当医药费了！"

"啊？你耍赖！"

两人的笑声在弄堂里回荡，惊飞了一群麻雀。谁也不知道，这个普通的夏日傍晚，会成为他们记忆中最珍贵的画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