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陈欣如被闹钟刺耳的蜂鸣声惊醒。
窗帘缝隙漏进的晨光像把薄刃，割开昨夜鎏金假面的虚幻。
她伸手关掉手机，屏幕亮起吴宇伦凌晨发来的消息：“十点，半岛酒店西餐厅。”消息时间显示2:17，这个时间点回复太过刻意，她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翻身下床。
洗漱台的镜子映出她脖颈处淡淡的压痕——那是昨夜蜷在沙发睡着时，金属项链链坠留下的印记。
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陈欣如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别学我，要活得体面。”体面？
她望着镜中自己涂抹素颜霜的动作冷笑，廉价护肤品的气味混着潮湿霉味，这就是所谓的体面。
衣柜里挂着七件不同风格的小礼服，每件都能精准适配不同场合。陈欣如指尖划过藏青色丝绒长裙，最终取下那件香槟色露肩鱼尾裙。
裙子内侧绣着褪色的“样品”标签，去年婚纱店清仓时她花三百块买下，如今腰间用别针别着才能合身。搭配的珍珠手链是夜市淘的，凑近了能看见胶水粘合的痕迹，但在西餐厅昏暗的灯光下，这些瑕疵都会隐入阴影。
半岛酒店的旋转门吞没了她的身影。陈欣如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与大厅钢琴声交织。
吴宇伦坐在窗边，晨光勾勒出他西装挺括的轮廓，桌上摆着她昨天随口提过的拿铁——三分糖，少冰，奶泡要绵密。
这个细节让她瞳孔微缩，随即又挂上温柔笑意：“吴总有心了。”
“叫我宇伦。”
男人替她拉开椅子，袖口掠过她发梢时带起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水味。陈欣如注意到他换了块表盘更低调的腕表，铂金表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服务员递上菜单时，她垂眸研究菜品价格，法式焗蜗牛298元，和牛M9套餐1688元，红酒按杯卖最便宜也要580。
“尝尝这家的惠灵顿牛排？”
吴宇伦的声音打断她的计算。陈欣如抬起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太贵了，我随便点份意面就好。”
这句话经过三次彩排，既要表现得体面，又要恰到好处地透出窘迫。
果然，男人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指尖无意识着她的手背：“和我吃饭不用客气。”
牛排上桌时，陈欣如切割的动作优雅至极。
她想起上个月在网红餐厅兼职时，观察那些名媛用餐的姿态——刀叉角度永远保持15度，咀嚼时嘴角不能牵动苹果肌，吞咽前必须用纸巾轻按嘴唇。
吴宇伦讲述着生意场上的趣事，她适时发出娇笑，笑声在喉咙里转了三个弯才溢出。
话题不知何时转到感情观。“我不喜欢太物质的女孩。”吴宇伦转动着酒杯，红酒在杯壁留下蜿蜒的酒泪。
陈欣如垂眸搅拌着面前的南瓜汤，汤匙碰撞碗沿发出清脆声响：“我从小就知道，靠自己双手挣来的东西才踏实。”
这句话让她想起上个月被房东赶出门的雨夜，她抱着纸箱在便利店门口躲雨，手机里躺着十几个催债电话。
甜点上来时，陈欣如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慌乱地按下静音键，屏幕亮起的瞬间，吴宇伦瞥见备注“张哥”的来电。
“抱歉，是客户。”
她起身时裙摆扫过男人膝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躲进洗手间，陈欣如盯着镜中泛红的眼眶，狠狠掐了把大腿——这是她昨天拜托便利店老板打的配合电话。
回到座位时，她眼眶还泛着水光：“不好意思，工作上出了点麻烦。”
吴宇伦递来纸巾，指尖擦过她脸颊时停留了两秒。陈欣如顺势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其实我......一个人在这座城市真的很累。”
男人将她的手反扣住，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毒蛇吐着信子慢慢缠绕。
走出餐厅时，吴宇伦揽住她的腰。陈欣如靠在他肩头，望着街道橱窗里自己的倒影——妆容精致，笑容甜美，与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般配得如同杂志封面。
但只有她知道，鱼尾裙的别针正在刺痛皮肤，高跟鞋磨破的后脚跟渗出鲜血，而挎包里的黑卡，正在等待第一次消费。
夜幕降临时，陈欣如站在出租屋的全身镜前。她取下假睫毛，看着镜中那个卸去妆容的自己。
手机屏幕亮起，吴宇伦的消息跳出来：“明天带你去挑条项链。”她对着镜子练习惊喜的表情，首到眼角泛起真实的泪光。
窗外霓虹闪烁，照亮梳妆台上那张泛黄的照片——十七岁的她站在破旧的老房子前，笑容干净纯粹，尚未沾染这座城市的欲望与算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