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监察使好大的阵仗。"
柳如是红绫一卷收回玉匣,青苔藤蔓在她绣鞋前半寸骤然停滞,"陆先生要拿我广寒宫的人,问过新月钩了吗?"
南宫玥噗嗤笑出声来,指尖绕着驼鞭上的银铃:"柳家妹子还是这般烈性。不过,彭宴被通缉不就是你母亲发的通缉令?你装什么装?"
她突然扬手甩出三道寒芒,"白鹿书院要抢人,总得问问东海听潮阁同不同意!"
陆九渊鎏金戒尺横扫,将寒芒尽数击落。
三枚新月状飞镖钉入青石,竟是通体由珊瑚雕成。彭宴看得分明,镖尾刻着"南宫"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血纹。
"原来是听潮阁叛徒。"
陆九渊身后走出个圆脸书生,腰间玉牌刻着"格物"二字,"三年前盗走《海月心经》的..."
"这位师兄怕是记岔了。"南宫玥突然解开衣襟,露出锁骨处新月疤痕,"听潮阁嫡传弟子纹的是满月,叛徒才被剜去月华——就像这样。"
彭宴正要细看,眼前忽然闪过柳如是的红绫。凌厉劲风扫得他后退三步,恰好撞进个温软的怀抱。
"小郎君当心。"苏半夏的藤蔓缠住他手腕,指尖点在脉门,"虎纹鱼血遇金鳞草,三个时辰内不可妄动真气。"
陆九渊突然朗声笑道:"诸位何必剑拔弩张?白鹿书院此番前来,是要请彭公子..."他戒尺轻挥,满地藤蔓竟开出星星点点的白花,"重归山门。"
彭宴揉着撞疼的胳膊肘苦笑:"陆先生莫不是说笑?年前贵院学正亲口说的'竖子不堪教化'..."
"今时不同往日。"
圆脸书生突然插话,从袖中取出卷泛黄文书,"这是你当年在藏书楼默写的《武经七书》残篇,经查证竟与镇北将军亲笔批注本有七成相似。"
柳如是突然按住彭宴肩膀:"小心有诈。"
"柳姑娘多虑了。"
陆九渊戒尺点向青铜棺椁,"白鹿书院若要强取豪夺,何须等到今夜?只是..."他话锋一转,"彭公子可知为何虎符偏偏选中你?"
南宫玥突然甩出驼鞭卷走文书:"让我瞧瞧...哟,这不是我们东海流传的兵家歌诀么?"她指尖在纸面划过,朱砂字迹遇水竟显出道道金纹,"白鹿书院好厚的脸皮,拿听潮阁的《观涛录》改头换面..."
"南宫姑娘慎言!"圆脸书生涨红了脸,"这分明是彭宴年前..."
彭宴突然拍手大笑:"有趣有趣!原来诸位争来争去,是要给我当爹?"
他捡起滚落脚边的蚕豆抛入口中,"可惜我爹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要不劳驾哪位去施个肥?"
苏半夏腕间藤蔓忽然缠住他咽喉:"再胡言乱语,当心药香变丧香。"
"好了。"陆九渊戒尺轻敲棺盖,震落七朵白花,"彭公子若愿重归书院,今夜便可承袭'白鹿学士'之名。"他忽然展开卷轴,"以兵家炼体术换虎符三日,如何?"
柳如是红绫突然绷首如枪:"陆九渊!你当广寒宫..."
"柳姑娘误会了。"圆脸书生急忙解释,"书院只要虎符气息拓本,这是..."他掏出个巴掌大的玉鹿,"文圣亲手雕的'衔枝鹿',可助彭公子稳固炼皮境。"
彭宴眯眼打量玉鹿,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汉代玉雕。正要伸手去接,南宫玥的驼鞭突然卷住玉鹿:"小心有诈!这衔枝鹿分明是..."
话音未落,玉鹿眼中突然射出青光。彭宴怀中的虎符剧烈震颤,竟将青光尽数吸入。在场众人齐齐色变,柳如是短剑己然出鞘三寸。
"果然如此。"陆九渊抚掌而笑,"文圣当年与镇北将军对弈三日,虎符沾染的浩然气..."他忽然朝彭宴长揖到地,"请彭学士归山!"
“别玩我啊,我就是个弱鸡!”彭宴被这变故惊得倒退两步,后腰撞上青铜棺椁。
棺中无头尸身突然坐起,吓得圆脸书生跌坐在地。
南宫玥眼疾手快甩出驼鞭,却见那尸身只是抬手理了理胸甲,又轰然倒下。
"这是..."苏半夏忽然按住彭宴脉搏,"你方才是不是碰到铠甲暗纹了?"
"柳姐姐快看!"南宫玥突然指着尸身胸甲,"北斗七星的位置变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原本完整的北斗图案,此刻竟少了天权星。
彭宴下意识摸向怀中羊皮卷,《兵家炼体术》开篇的八字突然化作流光没入眉心。
"外练筋骨皮..."他喃喃重复,皮肤表面的淡金薄膜突然流转如波。柳如是见状蹙眉:"你突破炼皮小成了?"
陆九渊突然抛来卷竹简:"这是书院《白鹿导引术》,正合你现下境界。"
他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柳如是,"广寒宫的《素女经》虽好,终究偏重阴柔..."
"陆先生倒是大方。"苏半夏指尖藤蔓忽然开花,清香驱散了血腥气,"不过彭公子己服下虎纹鱼血,此刻最需..."
"最需这个!"南宫玥突然甩出个海螺,"东海瑶池每天头一道晨光凝成的朝露,最能调和阴阳。"
彭宴被她们吵得头疼,索性盘腿坐在棺椁上嗑蚕豆。
蚕豆落地的脆响竟暗合某种韵律,陆九渊听得瞳孔微缩:"乱石穿空?你从何处学来这曲《惊涛拍岸》?"
"你说这个?"彭宴又抛起颗蚕豆,"小时候给茶馆说书先生捧场,听多了就会了——哎柳姑娘你扯我耳朵作甚!"
柳如是揪着他耳朵拎到身旁:"再胡闹就把你扔回柳府柴房。"
"柴房好啊!冬暖夏凉,正好回去被你母亲挖骨剜心..."彭宴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因为苏半夏的藤蔓正缠在他脚踝缓缓收紧。
陆九渊轻咳一声打破僵局:"既然彭公子暂无归意,书院便赠这枚衔枝鹿。"
他指尖在玉鹿角上一抹,鹿嘴突然吐出嫩绿新芽,"每月朔望之日,可凭此鹿到任一书院别院领取固本培元汤。"
南宫玥突然凑近细看:"这不是东海瑶池的生生草么?你们白鹿书院..."
"南宫姑娘看错了。"圆脸书生急忙打断,"这是书院药田新培的..."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马蹄声。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踏月而来,马背上少女青衣竹笠,腰间玉佩刻着"白鹿"二字。
"监察使大人!"少女滚鞍下马,"北莽使团三日后抵京,陛下急召书院..."
陆九渊脸色骤变,戒尺挥出七道星光:"今夜之事,望诸位守口如瓶。"说罢带着众人化作流光远去。
彭宴把玩着玉鹿,忽然笑道:"这鹿角能泡酒吗?"
柳如是抬手要打,却被南宫玥拦住:"小郎君这跳脱性子,倒让我想起东海某个..."她忽然住口,因为苏半夏的藤蔓正悄悄缠上彭宴手腕。
青铜棺椁突然发出隆隆闷响,北斗七星图案逐一熄灭。众人惊觉时,棺中尸身连同羊皮卷早己不知所踪,唯有棺底留着一行朱砂小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