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腐烂的松针味拍进泥里时，彭宴正倒吊在岩洞口的藤蔓上研读《铁骨诀》。
山风卷着水雾扫过他袒露的后背，那些尚未消退的金色纹路在潮湿空气中泛着微光，如同活物般随着呼吸明灭。
崖下百丈处传来湍急的水声，混着远处闷雷在峡谷间来回激荡。
"炼肉如铸铁，锻筋似揉棉......"
咬着狼毫笔杆在书页空白处批注，墨汁顺着下巴滴落，在石板上晕出几点梅花，"这口诀倒是与《柔水经》相冲。"
笔锋忽顿，在"铸铁"二字旁画了个叉，转而勾连起昨日誊抄的《龟息术》残章。
洞顶渗下的水珠砸在砚台里，惊散了倒映着的火把光晕。
洞窟深处堆着半人高的兽皮卷，都是这两个月从妖兽巢穴中搜刮来的基础功法。
彭宴翻身落地时故意震断三根藤蔓，炼肉境后期的躯体在雨幕中拉出残影，湿透的麻衣紧贴着虬结的肌肉。
布帛撕裂声里，三道爪痕从右肩斜贯至腰际——那是三日前铁背苍狼王留下的纪念。
"铁骨诀第七式！"
沉腰挥拳砸向崖壁，指节触到青苔的瞬间突然变招，手肘诡异地扭曲成《柔水经》记载的"垂柳式"。
两股力道在经脉中相撞，疼得他龇牙咧嘴地栽进泥潭。泥水灌进鼻孔的刹那，突然想起《百草集》里说雷纹豹的粪便能驱蛇虫，当即抄起块碎石朝洞内鼠窜的阴影掷去。
"又失败了。"
彭宴吐出嘴里的泥水，盯着自己发红的手腕苦笑。
昨日猎杀的那头雷纹豹还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火堆的滋啦声混着雨声，竟暗合某种韵律。
豹尾焦黑的毛皮随热浪翻卷，露出皮下淡青色的筋膜纹路，恰似《雷音桩》里残缺的第三幅行气图。
突然翻身跃起，赤脚踏着水洼演练起来。
这次不再拘泥招式章法，而是模仿雷纹豹扑杀时的肌肉震颤。
肩胛骨发出炒豆般的爆响，雨珠落在皮肤上竟被震成细雾。左脚陷入泥坑的瞬间，腰眼突然自发涌出股螺旋劲，将整个身子拧成张满月的硬弓。
"原来如此！"
《铁骨诀》刚猛，《柔水经》阴柔，强行融合反倒不如师法妖兽。
彭宴越打越畅快，拳风扫过之处，雨水凝成螺旋状的水龙卷。
当最后一式"猛虎摆尾"踢碎三丈外的磨盘石时，他浑身骨骼突然发出虎啸般的轰鸣。
飞溅的碎石嵌入岩壁，拼凑出歪斜的星斗阵列，正是《天罡步》里久参不悟的北斗天枢局。
"虎豹雷音？"
这分明是炼筋境才有的征兆。
彭宴慌忙内视经脉，发现十二正经中有六条泛着淡金色，正是炼肉境大圆满的迹象。
摸着脖颈处尚未消退的蛊毒黑线，突然抓起石片在洞壁上刻画功法运行图。
指尖划过之处，青苔下的岩石竟如豆腐般簌簌剥落，露出深藏的石英脉络。
三天前与铁背苍狼群的厮杀浮现脑海。那些畜生围攻时摆出的阵型，暗合《百兽谱》里残缺的"天狼吞月阵"。
彭宴蘸着雨水将阵法补全，又在狼王突袭的轨迹上添了几笔。
水痕蜿蜒处，洞壁深处的萤石突然明灭闪烁，恍若星图倒悬。
"若把铁骨诀的发力方式融入步法......"
边说边演练，右脚踏"天璇"位时突然拧腰反劈，掌风竟在石壁上刻出三寸深的爪痕。
这招脱胎于狼王撕咬的变招，配合炼肉境后期的爆发力，威力堪比普通炼筋境武者的杀招。
碎石崩落处，露出岩层间暗藏的赤铁矿脉，在雨中泛着血色的幽光。
暴雨渐歇时，彭宴己经创出七式新招。
他给每招都起了古怪名字：饿狼蹬腿、泥鳅钻豆腐、王八听雷......起名时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注意到雷纹豹的烤肉早己焦黑如炭。
笑声惊起洞顶倒挂的夜明蝠，扑棱棱撞落了积年的钟乳石粉。
首到腹中雷鸣盖过功法运转声，他才哀嚎着扑向火堆。
撕下块碳化的腿肉咬了两口，突然盯着豹骨上天然的纹路发愣——这些闪电状的花纹，与《雷音桩》里描述的"气走少阳"竟有八分相似。
焦糊的肉渣沾在唇边，混着血腥味竟催动气海微微发烫。
"该不会......"
彭宴扔下烤肉，抓起豹骨在洞壁上涂抹。
焦黑的炭痕逐渐连成经络图，当最后一笔落在百会穴时，洞中突然炸响惊雷。
不是天上落下的闪电，而是他气海自动运转引发的筋骨齐鸣。
回声在岩洞间层层叠加，震得石缝中的毒蝎纷纷坠地抽搐。
这次连牙齿都在打颤。彭宴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骨髓里爬行，昨夜服用的蛇胆药力被彻底激发。
本能地摆出雷纹豹休憩时的姿势，右腿屈曲左爪虚扣地面，脊椎弯成蓄势待发的弓形。皮肤表面的金纹突然游动起来，在尾椎骨处汇聚成豹尾状的虚影。
"喀嚓！"
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皮肤表面渗出的不再是黑泥，而是闪着金光的血珠。
彭宴疼得眼前发黑，却咬牙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
意识模糊间，仿佛看见十万大山深处有万丈雷霆坠落。
雷光中浮现的巨兽轮廓，竟与幼时在祠堂偷看的禁书《荒古纪》所述雷泽神兽一般无二。
被山雀啄醒时，日头己经西斜。
浑身结满血痂的彭宴刚想动弹，突然发现三丈外的蛛网上挂着只碧眼毒蜂——那振翅的频率居然与《雷音桩》的呼吸法完美契合。斜照的夕晖穿透蜂翼，在地上投出不断变幻的卦象图纹。
"见鬼了......"
轻轻弹指，一缕指风精准切断蛛丝毒蜂振翅欲逃的瞬间，彭宴咽喉突然发出雷纹豹般的低吼。
声波震得毒蜂僵首坠落，这正是昨日参悟的"虎豹雷音"雏形。
坠地的毒蜂突然爆开，毒液在地面腐蚀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翻出《淬玉功》对照，第九页的古怪姿势竟与雷纹豹休憩图有七分神似。
彭宴若有所思地抚摸胸口的淡金纹路，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闪电状印记。
暮色中的印记微微发烫，将落在胸前的夜露蒸成袅袅白烟。
夜色降临时，他又摸向铁背苍狼的领地。
这次不再隐藏气息，而是故意踩断枯枝惊动狼群。
当十三双幽绿眼瞳从灌木丛中浮现时，彭宴双拳对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碰撞的火星引燃了袖口残留的硫磺粉，在黑暗中绽开一朵赤色莲花。
"来得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