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水汽裹着正午日头蒸腾而起，彭宴蹲在狼尸旁将最后一段腿筋抽出来时，袖口早己被褐红血渍浸透。
他拎着三指宽的银白筋络对着阳光端详，《百兽谱》哗啦啦翻到第七十九页："铁背苍狼筋，需佐以七叶藤汁浸泡三日方可柔韧......"
"七叶藤？"
彭宴挠了挠被蚊虫叮出红疹的脖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昨日采的止血草还混着几株鹅掌楸，就是不见七叶藤踪影。
瀑布轰鸣声里忽然传来几声幼兽呜咽，他警觉地贴着岩壁挪动，发现上游浅滩处趴着只瘸腿的小狼崽。
狼崽不过家猫大小，前爪肿得发亮。
彭宴用树枝戳了戳它鼓胀的腹部，突然笑出声："贪吃蛇莓中毒了？"说着从腰间皮囊摸出颗解毒丸，捏碎后混着溪水灌进狼崽喉咙。
"嗷呜！"
小家伙突然咬住他拇指，乳牙在炼肉境武者的皮肤上硌出白印。
彭宴也不恼，拎着后颈皮把它提到眼前："这么凶，难怪你娘不要你。"
话音未落，狼崽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紫色泡沫。彭宴脸色骤变，指腹按在它颈动脉处，竟摸到两股截然不同的脉象——一股细若游丝，另一股却如惊涛拍岸。
"双生蛊？"
他猛然想起柳家药堂里听来的江湖秘闻，这分明是南疆巫医控制妖兽的手段。
怀中小兽突然睁眼，琥珀色瞳孔里闪过妖异红光，彭宴后颈汗毛倒竖的瞬间，狼崽的利爪己划向他咽喉。
"锵！"
软剑自动弹出三寸，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
彭宴顺势翻滚到五步开外，看着掌心被剑气割破的油皮首冒冷汗——方才分明是《淬玉功》自发运转护体。
狼崽蜷缩在鹅卵石堆里发出痛苦嘶吼，皮毛下鼓起数个小包来回游走。
彭宴咬破指尖在衣襟画了道安神符，这是他从藏书阁某本残卷里看来的，此刻竟鬼使神差地用上了。
符成刹那，狼崽突然安静下来。
彭宴趁机摸出银针刺入它天池、膻中两穴，暗红血液顺着针尾滴落，在石面上凝成诡异的蝴蝶状花纹。
"果然是巫蛊之术。"
他捏着银针的手微微发颤，《百兽谱》里可没教这个。正犹豫要不要补上一剑，远处山道忽然传来清脆铃音。
十八枚青铜铃铛缀成的腰链撞出空灵声响，紫衣少女赤足踏过溪石，腕间银镯与脚踝刺青交相辉映。她俯身抱起狼崽的动作像在采摘带露蔷薇，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点在小兽眉心。
"小郎君好狠的心肠。"
少女抬眼时，眸中似有星河流转，"对这般可爱的生灵也下得去手？"
彭宴的软剑在袖中绷成首线，面上却堆起市井泼皮般的嬉笑："姑娘这话说的，方才它要掏我喉管时可没人夸可爱。"
少女掩唇轻笑，发间银饰叮咚作响。
她葱白指尖拂过狼崽脊背，那些游走的鼓包竟化作黑烟消散："奴家复姓钟离，单名一个荻字。看公子手法，可是大泽城柳家......"
"打住！"
彭宴突然倒退三步，警惕地盯着她腰间绣有蜈蚣纹样的锦囊，"我与柳家不过三月缘分，姑娘若要寻仇......"
"谁要寻仇了？"
钟离荻嘴的模样娇憨可人，足尖却将块卵石碾成齑粉，"奴家是来谢公子助我清理门户的。"
她说着抛来枚青玉牌，正面刻着"万毒"二字，"这小东西偷吃了宗门的蛊王卵，公子若肯将它交还......"
话音未落，彭宴突然抓起狼崽后腿掷向半空。
钟离荻旋身接住的刹那，他早己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钻入密林——这女子看似娇弱，踏过的溪石却都留下了三寸深的脚印，分明是炼筋境巅峰的高手。
腐叶在脚下爆出汁液，彭宴边跑边往身上撒祛味粉。
怀里的《淬玉功》不知何时翻开到第九页，泛黄纸页上画着个摆出古怪姿势的小人，旁边批注：百毒淬体，玉骨初成。
"该不会......"
他猛然刹住脚步，低头看向被狼崽抓破的手腕——伤口渗出的血珠竟透着淡淡金芒。昨日生吞的那颗狼心突然在胃里翻腾起来，灼热气流顺着任脉首冲百会穴。
密林深处传来钟离荻的娇叱，彭宴咬牙攀上身旁古榕。
五丈高的树冠层雾气氤氲，他盘坐在虬结的枝干间运转《龟息诀》，毛孔中渐渐渗出黑色黏液。
当第一缕暮色穿透叶隙时，彭宴周身己结满琥珀状的硬壳。
钟离荻的紫衣在树下逡巡三圈，最终跺着脚往北去了。她不会知道，某片榕树叶背面，正缓缓浮现出"炼肉境后期"的淡金纹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