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在医疗翼被彻底剖开的夜晚，德拉科就像被看不见的咒语击中，整个人陷入一种古怪的游离状态。他那标志性的傲慢和刻薄仿佛被抽走了大半，变得沉默、心不在焉，连潘西故意在他面前笨拙模仿慕晴鸢施法时的手势，都只换来他一个空洞的、仿佛穿透她望向虚无的眼神。克拉布和高尔笨拙的奉承更是让他烦躁地挥手赶开，如同驱赶恼人的狐媚子，而面对赫敏几个人时，他更是一言不发的离开，几乎霍格沃兹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不可一世的马尔福少爷这几天不对劲。
过了复活节假期，他表面上似乎“正常”了些——至少能勉强应付课堂提问，能在用餐时维持着马尔福继承人应有的、略显僵硬的仪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正常”是何等的脆弱和疲惫。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斯莱特林长桌的某个角落，追随着那个安静用餐，偶尔回头与赫敏聊天的身影。
晚上去天文塔，成了他无法戒除的、带着自虐倾向的习惯。夜晚的寒风刺骨，他一次次踏上冰冷的石阶，只是因为这里是最有可能遇见她的地方。他也的确看见过几次她的身影，女孩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的靴子刚刚踏上天文塔的地板，就看见少女无声的转身离去，甚至不给他一个眼神。每一次，看着她毫无波澜地转身离去，像拂去衣袖上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他胸口那股被堵住的、混杂着懊悔、羞耻和某种更深沉渴望的烦躁就会像野草般疯狂滋长，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甚至不敢出声叫她，害怕那点可怜的试探换来的是更彻底的冰冷，或者……更糟的轻蔑。
西月下旬，巴克比克的最终判决书——终身监禁于魔法部危险生物管理处——送达了。而海格并未如卢修斯信中所指示的那样再次被开除，仅仅是一句“留校察看”。文书上冰冷刻板的词句似乎宣告着海格的“失败”和他父亲的“胜利”，而实际上如何，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几乎同时，一只趾高气昂的马尔福家族猫头鹰，带来了父亲的亲笔信。展开信纸，卢修斯那华丽却字字如冰锥的责备几乎穿透羊皮纸： “……我对你表现出的软弱和持续的优柔寡断感到极度失望。一个真正的马尔福应当懂得如何彻底碾碎对手，而非沉溺于无关紧要的怜悯或……其他令人费神的琐碎思绪……立即回复你对后续处置的方案，别再像个毫无决断力的懦夫。”
懦夫这个词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德拉科早己摇摇欲坠的自尊。连日来的压抑、无处宣泄的烦躁、被看穿后的羞耻、父亲沉重的否定……所有的一切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他猛地将判决书和信件揉成一团，狠狠砸向墙壁，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野兽受伤般的低吼。克拉布和高尔吓得缩在沙发里不敢动弹。
他需要逃离，立刻，马上！需要一个没有父亲审视、没有同学议论、没有那些让他窒息的“马尔福责任”的地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像被无形鞭子抽打，猛地冲出公共休息室，朝着唯一能让他短暂喘息的方向狂奔——那个冰冷、空旷、却曾有过她身影的天文塔顶。
他跌跌撞撞地冲上最后一级台阶，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穿了他的衣衫，却无法熄灭他胸膛里翻腾的灼热和绝望。他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冲到熟悉的、背风的阴暗角落，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受伤动物，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下去，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他的长袍沾染了灰尘，金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冰冷的额角。他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身体的颤抖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崩塌。
父亲冷酷的字句在他脑海里尖叫，慕晴鸢无声离去的背影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狼狈。此刻，他不再是马尔福少爷，只是一个被所有身份枷锁压垮、茫然失措的少年。
也许……只有她能懂？只有那双曾看透他所有伪装的眼睛，能理解这份崩溃？ 这个念头荒谬又绝望地冒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期待。他紧闭着眼，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自嘲地想：德拉科·马尔福，你真是疯得彻底了，竟然在这种时候幻想她的出现。
呼啸的风声灌满耳膜，刺骨的寒意一点点渗透他蜷缩的身体。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冰冷和混乱彻底吞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时——
视线边缘，那片被月光染成银霜的石砖地面上，悄然出现了一道纤长的青色影子。
德拉科的心脏仿佛骤然停止了跳动，呼吸瞬间屏住。他僵硬地、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他无数次幻想过这场景，但当她真正出现时，德拉科却退缩了。
她没有穿巫师袍，穿着素雅的青色长袍，就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立在天文塔垛口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月光勾勒着她清冷的轮廓，夜风拂动着她未束起的几缕发丝。她似乎刚到，目光正投向远方墨蓝色的天际，侧脸在清辉下显得平静而遥远。
但德拉科无比确定，她看到了他——她又一次看到了他此刻最狼狈不堪、蜷缩在角落里像丧家之犬的样子。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所谓的马尔福骄傲。 在看到她那抹青影的瞬间，巨大的冲击让德拉科脑中一片空白。是她！她竟然真的在这里！在这个他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刻！
但这种震惊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紧随而来的，是如同海啸般汹涌的羞耻感！让她看到自己像个被抛弃的野狗一样蜷缩在角落？让她看到他被父亲一封信就打倒的软弱？让她再次目睹他失控的崩溃？！
不！绝对不行！
马尔福姓氏的骄傲和根植于骨髓的防御本能瞬间接管了他的身体。他几乎是触电般猛地向后一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上，仿佛要拼命拉开距离。他像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竖起了所有的尖刺，试图用最凶狠的姿态来掩盖内心的溃败和恐慌。
“滚开！”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尖利，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攻击性，蓝灰色的眼睛因为激烈的情绪而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瞪着几步之外的慕晴鸢，试图用愤怒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筑起最后一道高墙。
“谁让你来的？！来看马尔福家的笑话吗？是不是觉得我这副样子很可笑？很符合你对‘胆小鬼’的预期？！滚！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收起你那套东方式的……” 他语无伦次地吼着，刻薄伤人的话像毒液一样不受控制地从他颤抖的唇齿间喷射而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自己，但他无法停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逼退她，才能掩饰自己那摇摇欲坠、即将彻底粉碎的尊严。
她会离开的，德拉科想着，他不愿承认自己的懦弱，一次次错开她想把他带出黑暗的手，这样讨人厌的马尔福——怎么能和那样美好的人一同站在月光下。
——
“家人，荣耀，权利……我的选择……，不！我是马尔福唯一的继承人，该死的，那奇怪的东方符咒又在发烫……”
——马尔福笔记本某页的记录，似乎是上课走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