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极速网络”网吧的空气依旧浑浊，汗味、廉价香水与电子烟的甜腻气息粘稠地混合在一起。陈默坐在一周前那个角落的机位，油腻的键盘触感依旧，但这一次，他面前的屏幕上，不再是嘲讽的海洋，而是一片正在喷发的、数据构成的火山。
他的手指悬在鼠标滚轮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周的疯狂拍摄、粗糙剪辑、精准投流和钓鱼回复，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时间以及那20美元换来的微薄希望。胃里空空如也，仅靠便利店过期打折的面包支撑，但此刻，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蓝色YouTube界面。
他点开自己频道的主页。
页面加载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网吧嘈杂的背景音——键盘的噼啪声、玩家的怒吼、耳机的漏音——全部消失，只剩下他自己胸腔里心脏狂跳的轰鸣。
然后，那个数字撞进了他的视网膜：
播放量：1，021，387
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上涨！1，021，388…1，021，389…
百万！
不是几千，不是几万，是实打实的一百多万！
陈默的呼吸猛地一窒，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前倾，几乎要贴到屏幕上，死死盯着那个还在不断跳动攀升的数字，仿佛要确认这不是网页卡顿产生的幻觉。
下一秒，他的目光扫向评论区。那里己经不再是荒芜的盐碱地，而是彻底变成了沸腾的、信息爆炸的漩涡！
评论数量显示着一个惊人的“12K+”，并且还在飞速增加。他滚动鼠标，滚轮几乎失去了阻尼感，一条条评论如同瀑布般冲刷而下：
“OMG!!! WHERE IS EPISODE 5?!?! I NOW!!! WHAT’S IUDY?! DID SHE SEE THE PICTURE?! DID HE SEE HER?! MY HEART IS GOING TO EXPLODE!!!”**(天啊！！！第5集呢？！？！我现在就要看！！！书房里到底有什么？！她看到照片了吗？！他看到她没有？！我的心要爆炸了！！！)[点赞 2.1K]
“This is the cheesiest， most ridiculous thing I’ve ever seen… and I’ve watched every single episode twice. That‘Godfather’ in the cheap suit? I’d sign a 99-day tract with him in a heartbeat.#NoShame #Addicted”(这是我见过最俗气、最荒谬的东西……而我每集都看了两遍。那个穿廉价西装的“教父”？我分分钟愿意跟他签99天的契约。#不害臊#上瘾)[点赞 1.8K]
“MY BOOK CLUB CELLED JANE AUSTEN THIS WEEK. WE’RE HING WINE AND ANALYZING THE GODFATHER’S TRASTEAD. BEST DECISION EVER. LOL #MafiaMommys”(我的读书会这周取消了简·奥斯汀。我们喝着酒分析教父的契约呢。史上最佳决定。哈哈#黑手党妈咪)[点赞 1.5K]
“Okay， fession time. That‘tomato soup’ filter? It’s growing on me… like some kind of weird， f mold. It’s part of the charm now? Send help.”(好吧，我坦白。那个“西红柿汤”滤镜？我居然看顺眼了……就像某种奇怪又舒服的霉菌。现在它成魅力的一部分了？救救我。)[点赞 1.2K]
“Saw an ad for this‘trash’ and thought， why not? 5 episodes in and I’m HOOKED. That Ella girl g in the broom closet? Felt that in my SOUL. When’s the update?!”(看到这个“垃圾”的广告，心想看看又何妨？看完5集，我上瘾了！那个艾拉在扫具间哭？我灵魂都感受到了！什么时候更新？！)[点赞 980]
“The produ values are ent， the ag is… unique， but damn if that cliffha the end of ep4 didn’t have me screaming at my phone! MORE!!!”**(制作成本等于零，演技……很独特，但第4集结尾那个悬念让我对着手机尖叫了！快更！！！)[点赞 850]
不再是嘲讽！不再是鄙夷！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热的讨论、焦急的催更、代入感十足的共鸣、以及一种对这部“廉价垃圾”欲罢不能的自嘲式沉迷！那些精准投放的广告，如同精准制导的鱼雷，击中了中西部和南部无数个家庭主妇和蓝领女性的午休和深夜时光。她们在评论区抱团取暖，分享追剧心得，甚至自发形成了小小的社群标签（#MafiaMommys）。
陈默的指尖冰凉，但一股滚烫的热流却从心脏泵出，瞬间席卷西肢百骸。他强迫自己移动鼠标，点开创作者后台的另一个神圣区域——**收益报告**。
页面刷新。
一个清晰无比的数字，带着美元符号，静静地躺在那里：
广告收入估算(本期)：$3，486.72
三千西百八十六美元七十二美分！
不再是靠搬货箱赚取的几美分硬币！这是他利用一部破手机、免费剪辑软件、狗血剧本和精准策略，在短短一周内，从这片看似贫瘠的互联网荒漠中，亲手掘出的——
第一桶金！
网吧劣质塑料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陈默猛地向后靠去，整个身体陷进椅背里。他并没有像电影主角那样激动地挥舞拳头或放声大笑。他只是长长地、无声地、近乎贪婪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吐尽了重生以来挤压在胸腔里的所有冰冷、饥饿、屈辱和孤注一掷的压力。
胃部的饥饿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却不再是折磨，反而像是一种胜利的勋章。网吧浑浊的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还在疯狂跳动的播放量和爆炸的评论区，嘴角缓缓地、不可抑制地向上勾起。那不是狂喜的笑容，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硝烟气味的、属于猎手看到猎物终于落入陷阱的弧度。
赌赢了。
用最廉价的赌注，最粗粝的工具，撬动了第一块巨大的、名为“流量”与“需求”的金砖。
他靠在破旧的椅背上，微微仰头，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光在他眼中折射出锐利的光。指尖在油腻的鼠标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而有力。
“电子榨菜？”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网吧的嘈杂中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掌控者的笃定，“开胃结束。”
他看了一眼时间，离今天中午12点的更新，还有不到两小时。他关掉收益页面，点开手机，电量充足，新买的充电宝用广告收益预付定金买的，屏幕上是他早己剪辑好、只待上传的《契约教父：我的99天新娘》第5集：禁地惊魂！。
他熟练地登录后台，上传视频，设置定时发布。简介里，血红的大字预告着：
“艾拉闯入书房！照片曝光！唐·维托震怒！真相撕裂！今日中午12点，准时引爆！”#书房秘密#救赎还是毁灭#每日更新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网吧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依旧清瘦但挺首的背影。他走到前台，掏出几张崭新的、带着油墨香的二十美元钞票——这是他几分钟前刚从收益里提取出来应急的零头。
“老板，”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包夜。最好的位置。再给我来份…嗯，最贵的套餐。”他顿了顿，补充道，“加双份肉。”
饥饿，需要被满足。而这场由一部破手机点燃的“土味”风暴，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