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凛那无声却雷霆万钧的庇护，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霍家佣人圈里激起了巨大的、无声的波澜。
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送来的餐食变得温热可口，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放整齐，水壶里永远有温度刚好的水。
她们看我的眼神，敬畏中更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恐惧。
毕竟，被大少爷亲自用轮椅撞翻、还被陈伯当场开除的“前车之鉴”，血淋淋地摆在那里。
我乐得清静。至少不用再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耗费精力。我的主要任务，依旧是雷霆。
鹦鹉风波后，我似乎通过了某种“试用期”，陈伯对我的态度也缓和了些许，不再像防贼一样盯着我靠近雷霆的房间。霍凛默许了我更长时间的陪伴。
雷霆的状态，像秋风中摇曳的残烛，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它能微微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随着我的声音转动，尾巴尖极其微弱地颤一下。坏的时候，它陷入长时间的昏睡，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旁边仪器上跳动的线条证明它还活着。
我几乎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它。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跪坐在它身边的地毯上，陪着它。给它按摩僵硬疼痛的关节，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它干枯的皮毛，跟它说话。
“老铁，今天感觉咋样？外面太阳不错，可惜你出不去了…等你好了，咱去追松鼠？后山那只肥松鼠可嚣张了，上次还冲我摇尾巴呢…”
“嘿，猜我今天看到啥了？厨房张妈偷偷给你留了块酱骨头！香得嘞！等你精神好点，咱求求冰山，让他开恩给你啃两口？”
“雷霆啊，你可得挺住。你家冰山老板…看着冷，其实可稀罕你了。你走了，他得多孤单啊…”
我絮絮叨叨，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个话痨的老妈子。霍凛偶尔会进来，坐在轮椅上，沉默地守在一边，一待就是很久。他不说话，只是看着雷霆，偶尔会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梳理它稀疏的毛发。每当这时，雷霆浑浊的眼睛总会努力地睁开一条缝，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仿佛在回应。
这种时候，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悲伤，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霍凛身上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也融化了一角，流露出深不见底的孤寂和哀恸。
日子一天天过去，雷霆越来越虚弱。但有一件事，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每当霍凛操控轮椅，移动到房间一侧，靠近那个巨大红木书桌时，雷霆的反应就会变得异常。
书桌靠墙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矮柜。柜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黄铜小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每当霍凛的轮椅靠近那个方向，或者仅仅是那个矮柜进入雷霆的视线范围（如果它恰好醒着），它原本平静或昏睡的状态就会被打破！
它会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呜咽，身体会不受控制地想要挣扎抬起，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矮柜的方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强烈的情绪——痛苦？悲伤？还有深深的…眷恋？
一次，两次…每次靠近那个柜子，雷霆都会有类似的反应。这绝不是巧合！
我观察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了。
这天下午，霍凛又坐在雷霆床边，沉默地陪伴着。雷霆刚打完止痛针，昏昏沉沉。
我鼓起勇气，走到霍凛轮椅旁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霍先生。”
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带着询问。
我指了指那个靠墙的矮柜，斟酌着词句：“那个…柜子…雷霆好像…对它反应很大？每次看到或者感觉到您靠近那边，它就特别不安，特别…难过？”
我话音刚落，霍凛的眼神骤然变了！
刚才的平静瞬间被一种极其凌厉、极其冰冷的锐利所取代！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刺向我！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谁让你注意那个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暴戾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我…我只是观察到雷霆它…”
“闭嘴！”霍凛猛地打断我，他操控轮椅，猛地转向我！轮椅的金属边缘几乎撞到我的腿！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黑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风暴，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狂怒！
“不该你管的事，别多问！别多看！”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冰冷刺骨，“管好你自己！还有它！”他指向床上昏睡的雷霆，眼神痛楚而复杂，“其他的…与你无关！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和那毫不掩饰的驱逐弄得又惊又怒，一股委屈和火气首冲头顶！我特么也是为了雷霆好！想帮它完成心愿！这人有病吧？！
“霍凛！你讲不讲理！雷霆它明明就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霍凛猛地抓起手边矮几上一个价值不菲的珐琅彩花瓶，狠狠砸在了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瓷片西溅！碎片如同锋利的冰晶，瞬间炸开，有几片甚至擦着我的小腿飞过，带来一阵刺痛！
巨大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床上的雷霆似乎被这巨响惊动，发出一声微弱而痛苦的呜咽。
霍凛坐在一片狼藉的碎片中央，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双黑眸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赤红的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狂躁。他像一头受伤的、被逼到绝境的孤狼，浑身散发着危险而痛苦的气息。
他指着我，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碎的、压抑到极致的痛楚：
“滚！别碰我的伤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