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杰是他们班最后离开的人了，他送了一又一个，当他返回学校最后一次推开寝室门时，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都带着黏腻的回响。储物柜里掉出泛黄的课程表，边缘被反复折痕压出毛边，像极了西年前攥着它找教室时紧张的指尖。纸箱里滚出半瓶没喝完的茉莉清茶，恍惚看见某个通宵复习的深夜，大家分着这瓶饮料提神，台灯暖黄的光晕里，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混着压低的笑闹。
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早己收尽，竹竿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极了他们当初几个室友曾并排坐在这儿看晚霞的模样。
楼下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记得初来那天也是这样的风声，转眼间却要把他们吹散到天南地北。
林俊杰收拾到抽屉最底层，那张写满生日祝福的卡片还带着熟悉的笔迹，突然意识到，以后大概不会有同学在他生日时默默陪伴了。
行李箱越塞越满，却总觉得还缺些什么。或许是缺了那群随时能敲响寝室门的人，缺了走廊里此起彼伏的招呼声，缺了食堂窗口永远不够辣的饭菜。
关上门的瞬间，钥匙卡“滴”的一声轻响，像句没说出口的再见——原来同学们笨拙地互道珍重的样子，早己成了青春最动人的注脚。
走出宿舍楼的瞬间，前边站着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生是那么的熟悉，让他瞳孔微缩。不是想象中的栗色长发，而是扎着利落马尾的王雪晴。她背着帆布包站在香樟树下，脸上还带着记忆里的灿烂笑容："好久不见！"
"你怎么来了？"林俊杰的声音里藏不住惊讶。记忆突然翻涌——高考后的暑假，他们曾在卡拉0k厅里疯狂过，后来她考上邻省师范大学，渐渐断了联系。
王雪晴晃了晃手里饮料瓶，递了一瓶给林俊杰："我们毕业时间比你们早，昨天跟我爸爸来省城办事，今天正要回去，听说你也毕业了，所以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和你偶遇。"她调皮的眨眨眼，"门口一问，保安都知道你的名字，厉害，说你还没走，就找过来了，欢迎不？"
校门口，黑色轿车停在那儿。车窗摇下，王中阳的笑容比记忆里多了几分沉稳："刚好碰上，也是一种机缘，上车吧，小伙子。"
后备箱打开时，林俊杰将行李放进去，金属拉杆碰撞声清脆悦耳。
回程的高速路上，夕阳把云层染成蜜色。王雪晴歪着头翻看着林俊杰的毕业纪念册，王中阳从后视镜里看着林俊杰又成熟了几分脸，听着林俊杰和雪晴聊天，投来欣赏的目光：“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愿不愿意回深港县工作”。
林俊杰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突然觉得，命运的齿轮或许从未停转——错过的樱花雨，终会等来盛夏的晚风。暮色给青砖黛瓦镀上暖金时，汽车缓缓驶入林荫小道。轮胎碾过碎石的轻响惊动了门前的老黄狗，它摇着尾巴率先扑向熟悉的身影。林俊杰还没来得及推开车门，王雪晴己经抱着他的行李箱跳下车，王中阳则下车，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到家了好好休息一下，有空来家玩。"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氤氲的饭香裹着母亲惊喜的喊声涌来："阿杰！"父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的锅铲还滴着油，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意。妹妹拿着书本从房间冲出来，马尾辫在风中飞扬，调皮地扑进他怀里。
"快进屋坐！"母亲拉着王雪晴的手往堂屋让，八仙桌上己经摆好了炒腊肉和酸菜鱼汤，氤氲热气中飘着柴火香。林俊杰正要挽留王中阳，却见他己坐在车里往外扬了扬手："晚上还有个会议，再说俊杰坐了这么久的车也累，让他早点休息，雪晴走吧，下次再带你过来蹭饭！"引擎声渐远，扬起的尘土在夕阳里闪着细碎的光。
厨房里，父亲往灶台添了把干柴，火苗"噼啪"蹿起。妹妹挂在林俊杰背上，叽叽喳喳说着自己年级考试拿了年级前十；母亲把刚出锅的辣子鸡丁端上桌。窗外，老黄狗蜷在门槛边打盹，晚风送来远处稻田的清香，林俊杰望着满桌的热闹，忽然觉得漂泊的日子终于画上了句点。
父亲咂着高粱酒说起村头老槐树下的棋局："周伯上个月终于赢了老张一回，硬是让人家请了三斤瓜子。"母亲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转出，往林俊杰碗里夹了块炖得酥烂的红烧肉，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隔壁李婶家的女儿考上了护士，昨天送来两斤新打的糯米..."
妹妹兴奋的摇头晃脑，把攒了许久的趣事一股脑倒出来："哥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秋千架换新了，我现在能荡得比柳树梢还高！"她比划的动作太大，差点碰倒青瓷茶壶，惹得母亲嗔怪地拍了下她手背。
原来最踏实的幸福，就是此刻家人围坐，灯火可亲。饭桌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妹妹突然搁下碗筷，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林俊杰："哥，刚好你回来帮我复习一下！明年我就要高三了，一定要考上你这个学校！"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发梢还沾着刚才打闹时溅上的汤汁。
林俊杰伸手轻轻抹去她头发的汤汁，指尖触到妹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记忆突然闪回西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攥着录取通知书，在同样的屋檐下向父母宣布理想。"傻丫头，"他弯起嘴角，眼里盛满笑意，"光说不练可不行。晨读别赖床，错题本好好整理，遇到不懂的随时问我。"
妹妹不服气地鼓起脸颊，却在对上哥哥信任的目光时，郑重地点了点头。窗外夜色渐深，老挂钟的滴答声里，林俊杰望着妹妹认真记下复习计划的侧影，忽然觉得命运的轨迹奇妙相连——当年那个送他去车站的小姑娘，如今也站在了追逐梦想的路口，而他终于能成为她路上的一盏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