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迎着朱标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指向窗外黑暗中那沉默矗立的炉体,指向伏案疾算、状若疯魔的王亮,指向废墟中传来刘铁锤那粗粝却充满力量的指挥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从绝望灰烬中重新燃起的、近乎狂妄的自信:
“殿下!炉体犹在,脊梁未断!人心未散,斗志更燃!臣不敢言必成神兵利器,但臣敢立军令状:三月之内!必以此残炉,炼出第一炉‘精铁’!此铁或许仍逊于臣昔日所言,但必远胜当今凡铁!若再有不测,臣…愿领死罪!”
寒风从破洞灌入,吹得油灯火苗剧烈摇曳,却顽强地不肯熄灭。朱标看着林逸眼中那不屈的火焰,看着他身后那两个在废墟和数字中挣扎奋斗的“怪才”,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丝。他缓缓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份薄薄的、盖有东宫印鉴的文书,塞到林逸手中。
“好!孤…信你一次!此乃孤之手令,可凭此去东宫属库,调拨精炭千斤,上好耐火泥料百担,精铁矿石十车…记住,这是孤最后能动用的体己!务必…慎之又慎!”朱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孤会尽力替你周旋,挡住朝堂明枪。但你这里…绝不能再出任何差池!否则…孤也保不住你!”
“殿下大恩!林逸…铭记!”林逸紧紧攥住那份尚带着体温的手令,如同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更是点燃反攻烽火的火种!
朱标深深看了林逸一眼,不再多言,重新拉上斗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寒夜之中。他来去匆匆,如同一道暖风,短暂地驱散了笼罩西山的酷寒,留下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一份更加沉重的责任。
林逸转身,看向依旧在疯狂计算的王亮,看向窗外在废墟中奋力清理、大声指挥的刘铁锤,看向那些虽然疲惫却眼中重新有了光的工匠们。他摊开手中那份珍贵的东宫手令。
“王先生!”
“刘师傅!”
“二牛!兄弟们!”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
林逸的声音在寒夜中响起,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和炽热:“太子殿下送来了炭!送来了好料!但更送来了信任!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用殿下给的好料,把炉子给我修得固若金汤!用我们自己的命,去试出用最烂的料也能炼铁的法子!我们不仅仅要炼出铁,我们更要在废墟上,炼出我们军器研制局的脊梁!让那些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人看看,什么叫做——百炼成钢!”
“干!!!”刘铁锤的咆哮如同虎啸山林!
“算!!!”王亮沙哑的回应如同鬼火燃烧!
工匠们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点燃,化作了低沉的怒吼:“干!跟大人干!”
寒风依旧凛冽,废墟依旧冰冷。但在这片被失败和惩罚笼罩的西山上,一股更加顽强、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力量,正在残破的“聚火炉”下,在冰冷的数字演算中,在粗糙的砖石泥土间,在每一个不甘就此沉沦的灵魂深处,轰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