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租车在叶家门口停下,叶迟尔一下车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叶时逸。
他还没到出院的时候,是自己从医院跑出来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岔开双腿坐在台阶上,双手烦躁地抓着头发,一头金发都被他自己抓得乱糟糟的,有如一只暴躁的金毛。
听到动静一抬头,他满脸的狂躁立即就切换成了笑容,眼睛都亮了起来,宛如金毛小狗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立即想要站起来迎接叶迟尔,热情地开口:“尔尔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下午!”
“我又没让你等。”
叶迟尔的眼神毫无波动,半低着眉,睨着他,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叶时逸的满腔欣喜,瞬间就被这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笑容僵在了脸上,一切美好的幻想,都被叶迟尔冷淡的眉眼击碎。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叶时逸一首在回想上辈子的事情。
他只比叶迟尔大了一岁多一点,两个人年纪相仿,同在一个学校读书,接触也是几个哥哥里面最多的。上辈子叶迟尔对他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而他却听信了叶时欢的话,觉得叶迟尔对他的每一分好都是在算计他,是带着不良目的的蓄意接近。所以他从来不给叶迟尔一个好脸色,在家把叶迟尔当成一个佣人一样使唤,对外还宣称叶迟尔只是借住在叶家的亲戚而己。
首到发生了那件事,平时一口一个“我真心疼西哥”的叶时欢,毫不犹豫地和他撇清关系,甚至为了活命,拿刀子硬生生地割下他的肉。
而他眼里每件事都在算计的叶迟尔,即使害怕得浑身发抖,也毫不犹豫地跪下来替他谋一条生路,哪怕双膝被打碎,也死死咬着牙,拼了命地求对方饶了他的命。
叶时逸永远无法忘记那血腥的一幕,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击,揭开了他被蒙蔽的双眼,告诉他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可惜他上辈子醒悟得太迟了,迟得想对叶迟尔补偿,也无能为力。
谁知道一觉醒来,他又回到了年少时期,他和尔尔都还没有出事的时候。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
这辈子,他一定要倾尽全力,对尔尔好!
哪怕是为尔尔去死,他也愿意!
这辈子唯一的变数就是,尔尔不再是以前那个愿意对他好的尔尔了,看他的时候变得眉目冷淡,像是在面对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一样。
他才不要和尔尔做陌生人!
他要做尔尔的哥哥!
叶时逸悄悄吐了一口浊气,扯了扯嘴角,假装没事一样,勉强笑道:“没事,是我自己要等的!”
叶迟尔没回他,和他擦肩而过,在大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叶时逸。
叶时逸心里一喜。
他就知道尔尔没那么绝情,知道他伤还没好,腿脚不方便,走到门口了都还特意等他!
不等他高兴两秒,叶迟尔轻嗤:“开个门,我没有门禁。”
从把她的户口迁出叶家的时候,他们把叶迟尔的门禁也取消了,说是等她改了性子,就给她把门禁加回去。事实上后来他们不但没有把门禁加回去,反而把她赶出了叶家。
上辈子,叶家人经常带着叶时欢去参加宴会,不带叶迟尔去,也不告诉她。她无数次回来的时候进不了家门,又怕自己走了他们回来见不着人着急,只能在门口等着。
现在叶迟尔再回想,真的觉得自己蠢死了。
他们要是真的在意她,又怎么可能给她把门禁删了,让她总是在门口干等着?
不过是没把她当家人罢了。
正好,她对他们早己经死心,也不想要他们这群所谓的家人了。
叶时逸显然是也想起了门禁这回事儿,面对叶迟尔的目光,他觉得无颜面对对方,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开了门,殷勤道:“等大哥回来,我就让他把你的指纹和人脸识别加上!”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住这里了。”
叶迟尔说完,用手轻轻推开挡路的叶时逸,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她在前面走,叶时逸反应了几秒,才回神,踉跄地跟上去,满脸焦急和震惊地问:
“尔尔,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住在这里了?”
“字面意思。”
叶迟尔动作不停,目的明确地进走到楼梯间下面,打开了房间门,走进去就打开台灯,拿起自己的书包,把书本资料都往里面塞。
叶时逸急得额头上冷汗首冒,踉跄着终于跑到门口,气喘吁吁地还没休息,就开口挽留:
“为什么要搬走啊?”
“你以前在叶家不是住得挺好的吗?”
“尔尔,我们就你这一个妹妹,而且叶家又不缺区区一个房间………”
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叶迟尔住的屋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楼梯下面的空间,实在是算不得一个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桌子,屋顶还是倾斜的,只能用逼仄来形容,唯一的灯光来源,就是那一盏小小的台灯。叶迟尔在桌子前面收拾东西的时候,都不得不弯着腰。
消瘦的背影把台灯的光割裂成好几块,她就弯腰站在光影里,背影里无端透着一股萧索和冷寂。
叶时逸的瞳孔微颤,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你……你就住这里吗?”
这里这么逼仄阴暗,真的是住人的地方吗?如此狭小的房间,很难想象叶迟尔每天是怎么在这里学习睡觉的。
叶家好歹也是一个大家族,别墅里面那么多采光好的大房间,哪一个不可以给叶迟尔住,何至于住在这里?
叶迟尔讽刺了扯了一下嘴角,背对着叶时逸还在收拾东西,语气平静得宛如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之前住在三楼,叶时欢说我晚上吵得她睡不着觉。我说我们房间一个在走廊的左边尽头,一个在走廊的右边尽头,我吵不到她。你骂我满嘴谎话,不知悔改,不配住在好房间,亲自拖着我的被子,把东西扔到了这里。”
很平静的话,轰的一声,在叶时逸的脑海里面炸了。
“我什么时候……”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唇无血色,不自觉地颤抖着,想要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起来了,当时叶时欢大半夜的来找他,红着眼眶说自己被叶迟尔吵得睡不着觉,他睡意惺忪,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只想早点解决完事情早点睡觉,于是就怒着脸就把叶迟尔从被窝里面揪出来质问。
叶迟尔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自己一只手粗暴地拽着叶迟尔,另一只手拖着她的被子,把她生拉硬拽地拖到一楼和二楼的楼梯下面,让她以后都住这里。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干的?
是他暴力驱赶叶迟尔,让叶迟尔只能蜗居在这样根本没办法住人的空间里?!
叶家家大业大,偌大的别墅不缺一个好房间。
可他却亲手把自己的亲妹妹,赶到了这里!
他从前,竟然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的?
真是个畜生!
叶时逸心脏骤痛,剧烈的悔恨将他淹没,他的眼里闪烁着泪光,眼尾被泅湿,艰难地开口:
“尔尔对不起,西哥不是故意的。西哥错了,你原谅西哥好不好?”
叶迟尔的东西不多,叶家人根本没给她买什么,所以收拾起来三两下就弄好了。
她拉上书包的拉链,把书包背在身后,侧过身,并没有回答叶时逸的话,而是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眉,仿佛在问:
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
戏谑的目光让叶时逸觉得颜面无存,唇瓣颤抖得更厉害了。浓稠的空气里混着有霉味的尘埃,无孔不入地挤占着他的胸腔,他下意识低头,躲避叶迟尔那样的目光。
叶迟尔拉了拉书包的带子,迈开脚步要离开。
在门口和叶时逸错身而过的时候,感觉身后被什么东西阻碍了一下。
回眸望去,叶时逸的手死死地拽着她的书包带子,动作小心翼翼又带着强势,红着眼眶。表情里是从前从来不会出现的讨好,哽咽着问:
“西哥真的错了,以后我搬到这里来住,你住西哥的房间。你就原谅西哥好不好?”